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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殿外的丹陛之下,赵玄刚卸下沉重的枷锁,便见太子李瑾带着两名内侍迎了上来。晨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斗拱,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赵将军,”李瑾率先开口,方才在殿上的激昂褪去,语气里多了几分温和,“方才在殿中,若非将军早有准备,拿出那些账册凭证,恐怕仅凭本王几句话,也未必能让父皇立刻定夺。”

赵玄忙拱手躬身,囚服虽未换下,那份属于武将的沉稳已然回归:“殿下言重了。若不是殿下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将臣戍边的功绩一一陈明,又点破周崇礼嫉贤妒能的心思,恐怕这场风波还要多费许多周折。臣能洗清冤屈,殿下功不可没。”他想起方才李瑾怒斥奸臣时,玄色常服下微微颤抖的肩膀——那不是畏惧,是为忠良蒙冤而愤懑,这份赤诚,让他心中一暖。

李瑾笑着摆了摆手,袖口的暗纹在阳光下流转,目光却陡然沉了下来,扫过远处垂首侍立的宫人,声音压得低了些:“将军不必过谦。周崇礼在朝中经营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各部,今日虽倒,但其党羽未必会就此蛰伏。方才退朝时,户部那几位老狐狸的脸色,将军也瞧见了——他们与周崇礼勾结颇深,怕是正琢磨着如何反扑。”

赵玄点头应道:“殿下顾虑得是。周崇礼掌吏部多年,不少地方官都是他一手提拔,如今树倒猢狲虽散,却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暗中作祟。”他想起边关那些被周崇礼克扣的军饷,想起那些因作伪证而惶惶不安的小兵,眉头不由得蹙起。

“正因如此,”李瑾向前一步,语气郑重如铁,“将军乃国之栋梁,麾下将士更是能征善战的锐旅。如今朝堂暗流涌动,本王恳请将军与我携手,肃清奸佞余党,共保这大胤江山的安稳。”他眼中映着晨光,那份属于储君的担当与锐气,让赵玄心头一震。

“殿下放心,”赵玄抬手抱拳,声音铿锵,“臣深受皇恩,蒙殿下信任,自当竭尽所能。莫说只是肃清余孽,便是刀山火海,臣也万死不辞。”

李瑾闻言,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有将军这句话,本王便安心了。对了,”他话锋一转,眼中多了几分好奇,“久闻将军麾下的‘破风营’皆是百战余生的勇士,尤其是那三百亲兵,曾随将军凿穿北狄大阵,想必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若有机会,本王真想与他们见上一见,听听边关的故事。”

赵玄想起那些脸上带着刀疤、却总在练兵时吼得震天响的弟兄,嘴角也染上笑意:“殿下若有此意,臣这就安排。明日午后,让他们在演武场操练一番,殿下亲临指点便是。”

“好,”李瑾欣然应允,两人相视一笑,晨光恰好落在他们脸上,将那些因权谋算计而紧绷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此刻无需再多言语,彼此眼中的信任与默契,已胜过千言万语。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捧着拂尘匆匆跑来,鞋履在石板上踏出急促的声响,到了李瑾面前便“噗通”跪下,脸色发白地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瑾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眉头紧锁,手指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赵玄道:“宫中突发要事,母后宫里的人来报,说是……说是昨夜值守的侍卫在御花园发现了可疑踪迹。本王需即刻入宫面见父皇,此事耽搁不得。”

赵玄见他神色凝重,便知事情不寻常,忙道:“殿下请便,正事要紧。改日臣再备下薄茶,与殿下细谈肃清余党的章程。”

“好,”李瑾点头,又叮嘱了一句,“将军刚脱囹圄,也早些回府歇息,麾下将士那边,先让他们安心待命。”说罢,便带着随从匆匆离去,玄色的袍角在回廊拐角一闪,便消失在朱红宫墙之后。

赵玄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囚服上尚未褪去的折痕。方才小太监的低语虽听不真切,但“御花园”“可疑踪迹”几个字,已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周崇礼刚倒,宫中便出了异动,这绝非巧合。

风从太和殿的飞檐下穿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赵玄抬头望向宫墙深处,那里朱门重重,藏着比边关沙场更复杂的暗涌。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起了更烈的斗志。

他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发髻,转身朝着宫门走去。阳光落在他的肩头,将那身赭色囚服照得透亮,仿佛在预示着前路的光明。无论接下来是刀光剑影,还是暗箭难防,他都已做好准备——与太子并肩,踏过这重重荆棘,护这山河无恙,护这黎民安康。

暮色四合,残阳的余晖正一点点从将军府的飞檐翘角上褪去,赵玄一身玄色常服刚踏入书房,肩头还沾着些许未散的风尘。他抬手松了松腰间的玉带,正想在梨花木太师椅上落座歇口气,门外便传来亲卫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迟疑的禀报:“将军,府外有一人求见,说是……说是破风营的旧部。”

赵玄落座的动作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破风营?那是三年前随他平定北境叛乱时立下赫赫战功的精锐,只是去年冬裁撤整编,旧部大多已解甲归田,或是调往了别处军营。这时候突然冒出个旧部求见,时机未免太过蹊跷。他指尖在微凉的扶手上轻轻叩了叩,沉声道:“带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被亲卫引着走进书房。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低着头,目光在地面上来回游移,像是不敢直视堂上的赵玄,连带着行礼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畏缩——膝盖刚弯到一半,不知是紧张还是腿软,竟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

“草民……草民参见将军。”他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蜡黄的脸颊滑落。

赵玄端坐在上首,目光如炬,将这人的神色举动尽收眼底。眼前这人看着面生得很,破风营的兵卒个个身经百战,即便是最普通的士卒,身上也该有股沙场磨砺出的硬朗气,可这人身上,只有挥之不去的怯懦与慌张。他不动声色地呷了口冷茶,沉声道:“你是破风营哪个队的?找本将军有何事?”

那人被他一问,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的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将军……草民是前哨队的,小名叫狗子。昨夜……昨夜草民路过皇城根,无意间瞧见御花园那边不对劲。”

“哦?御花园怎么了?”赵玄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放在膝上的手却悄悄握紧了。御花园紧邻东宫,乃是太子日常休憩之地,这两个字由一个陌生的“旧部”口中说出,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有黑衣人!”狗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压低,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约莫有五六个,都蒙着面,穿着夜行衣,借着树影往太子殿下的寝殿那边摸。他们脚步轻得像猫,手里还攥着短刀,那模样……那模样绝不是善茬,像是要对太子殿下不利啊!”他说着,牙齿都开始打颤,“草民曾在破风营待过,看得出他们身形步法带着功夫,绝非寻常盗匪。一想到太子殿下可能有危险,草民……草民就赶紧跑来告诉将军了。”

赵玄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黑衣人?欲对太子不利?这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刚收到宫中眼线传来的密信,说东宫近日似有异动,只是尚未查明具体缘由。此刻狗子的话,竟与密信内容不谋而合!

他盯着狗子惶恐不安的脸,沉默了片刻。这人的神色太过慌张,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破风营旧部成千上万,为何偏偏是这样一个看着毫不起眼的人,会撞见这等隐秘之事?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赵玄的指尖在茶杯沿上缓缓摩挲,目光深邃如潭:“你看清那些黑衣人的样貌了?可有什么特别的记号?”

狗子用力摇头,脸上满是懊恼:“他们都蒙着脸,看不清样貌,只记得其中一个人手腕上……好像有块月牙形的疤。草民当时吓得躲在假山后头,不敢多看,等他们走远了才敢出来,一路跑着就来了将军府。”

赵玄心中已有了计较。月牙形的疤?这记号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是周崇礼的贴身护卫!周崇礼乃是前朝重臣,半年前因谋逆罪被抄家问斩,只是他党羽众多,不少余孽至今仍在逃,暗中伺机反扑。若真是周崇礼的余党,那他们将目标对准太子,意图便再明显不过——太子乃是国本,一旦太子出事,朝局必乱,那些余党正好可以趁乱兴风作浪。

“你先下去吧。”赵玄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去账房领十两银子,找个地方先住下,此事绝不可对第二人提起,否则……”他话未说完,但眼中的冷意已足以让狗子浑身发冷。

“草民明白!草民绝不多嘴!”狗子连连点头,如蒙大赦般躬身退下,走到门口时,脚步都还有些发飘。

待书房的门重新合上,赵玄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他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佩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崇礼余党果然按捺不住了,这是要在京城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啊!

他走到墙边,猛地掀开挂在墙上的山河图,图后露出一块暗格,里面放着几枚刻着不同花纹的令牌。他拿起一枚刻着“玄”字的黑木令牌,转身对门外喊道:“去把张、李、王三位校尉叫来,另外,让暗影卫统领即刻到书房见我!”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四名身着劲装的男子便鱼贯而入,皆是赵玄一手提拔的心腹,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稳。

“将军深夜召集我等,可是有要事?”为首的张校尉抱拳问道,他刚从城外军营赶来,甲胄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

赵玄将狗子的话与宫中密信的内容简略一说,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李校尉眉头紧锁:“周崇礼余党竟敢如此大胆,敢在皇城脚下对太子动手?”

“他们蛰伏半年,如今敢冒头,必是有了周全的计划。”赵玄手指点着桌面上的京城舆图,目光落在东宫的位置,“太子安危关乎国本,今夜起,暗影卫分出一半人手,乔装成宫人、侍卫,暗中守在东宫四周,切记不可暴露行踪,若遇异动,先护太子周全,再设法擒获活口。”

“属下遵命!”暗影卫统领沉声应道,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书房阴影中。

“张校尉,你带三百亲兵,今夜子时起,暗中封锁周崇礼旧部曾盘踞的城南坊、西市巷,仔细排查所有可疑人员,一旦发现有月牙形疤痕的男子,立刻拿下!”

“李校尉,你速去联络大理寺,调阅周崇礼案的卷宗,重点查他那些尚未落网的党羽名单,尤其是擅长轻功与暗杀之人。”

“王校尉,你留守将军府,加派巡逻人手,严防有人来此灭口,另外,看好方才那个叫狗子的人,别让他出任何差错。”

一道道指令清晰而果决,三名校尉领命后迅速离去,书房内又恢复了寂静。赵玄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吹带着一丝凉意灌入,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天边乌云密布,连星月都被遮蔽,沉沉的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正缓缓笼罩住这座看似平静的京城。

他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已在暗夜里悄然酝酿。而他,必须在风暴来临之前,布好棋局,护好该护之人,将那些潜藏的魑魅魍魉,一一揪出来,斩断他们伸向朝堂的黑手。窗外的风越来越急,仿佛已能听见远方隐约传来的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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