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更深露重,窝棚四周一片死寂。
衙役们在窝棚外来回巡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窝棚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呼噜声。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窝棚里的气味格外难闻。
奔波了一日,饥寒交迫,惊惧异常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但是萧山戎去久久无法入睡。
“乌珠,乌珠,”萧山戎压低了声音轻缓了几句,见耶律乌珠睡的昏天暗地的,他慢慢的挪动身子,从简陋单薄的铺盖上爬到通道上。
他没敢直起身子,而是沿着通道,在黑暗中爬行,往之前山遇惟亮那伙人住过的地方爬过去。
通道两侧密密麻麻躺的都是人,月光从简陋的顶棚洒落下来,光影疏疏落落的落在沉睡中的脸上,无限放大了那抹恐惧和绝望的情绪。
萧山戎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慢慢的往窝棚的尽头爬过去。
山遇惟亮几人靠着身强力壮,一直占据着窝棚最靠内的大片位置,如今他们骤然被抓,那片地方很快便被其他的难民瓜分了。
萧山戎在通道的尽头停了下来,仔细审视打量通道尽头的那片地方。
原本只躺了六个人的地方,如今足足挤进去了十三个人。
所有人都挤挤挨挨的,没有留一丝缝隙。
萧山戎仔细审视了良久,发现自己无法在不惊动这些人的情况下,拿到自己想拿的东西。
他慢慢的后退,退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和衣而卧。
子时刚过,窝棚外头突然乱了起来,无数火把在夜色中晃动摇曳。
深黑的苍穹陡然被烧的通红。
衙役们在外头敲锣打鼓的大喊起来:“起来起来,快点,都起来!”
窝棚里也乱了起来,所有人都仓皇的坐了起来。
衙役们提着灯笼走进窝棚,站在通道里,对满脸惊慌的难民们厉声大喝道:“都出去,都到外面去。”
难民们惊慌失措的往外走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辽人打过来了?”
“不能吧,幽州城城高墙厚的,不会那么轻易就被辽人攻破的!”
“是啊,这也没听到攻城的声音啊。”
惊惧的窃窃私语声不断的传来,说什么的都有。
萧山戎拉着耶律乌珠,慢腾腾的往外走,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通道尽头的铺盖卷。
他想伺机过去翻找一番,可衙役们看的紧,他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就被衙役们明晃晃的大刀给拦住了。
萧山戎无可奈何的跟着人流走出了窝棚。
乌央乌央数百人在窝棚外的空地上站定,冷风扑簌簌的吹过,每个人心里都透骨寒凉。
“肃静!都肃静!”衙役大声喝道。
说话声渐消,人群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衙役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继续道:“辽人大军压境,城门处要连夜修建防御工事,现在要抽调青壮年,男人,女人分开站!”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又乱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为什么要让我们去修建防御工事!”
“你们这些当兵的是干什么吃的!”
“我们不去!”
“对,这黑灯瞎火的,外头还有辽军,我们可不出去送死!”
听到这话,衙役冷飕飕的嘲讽道:“怎么,你们就只想着吃白饭,什么力都不想出吗?行啊,辽人打进来后,他们可不管你们是吃白饭的,还是出过力的,或者是从蓟州城逃出来的,该杀的,他们可一点不会心慈手软!”
人群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衙役再接再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们只想着此时出不出力,危不危险,可你们想过城破之后会是怎样?”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随后,有一名男子慢慢的走了出来,站到了一旁。
有了第一个人出头,后面的形势也就有了好转,站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萧山戎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犹豫了片刻,往窝棚的门口倒退而去。
可还没摸到窝棚门口,便被衙役的一声恫吓给吓了回来。
就在窝棚前面乱糟糟的时候,李叙白几人绕过了窝棚,从后面掀开一道缝隙,贴着地面爬进了窝棚。
“是这吗?”李叙白指着通道尽头杂乱无章的那一排铺盖问道。
郑景同连连点头:“就是这,山遇惟亮说他们几个人一直占着这个窝棚的最里头。”
李叙白点点头:“那就搜吧。”
四个人散开,在铺盖的下面仔细翻找了起来。
这个地方不小,山遇惟亮说的地方并没有找到铜鱼符。
“大人,没有啊。”郑景同诧异道。
李叙白眯了眯眼:“难不成是山遇惟亮在骗我们?”
郑景同摇头:“不可能,我审了这么多人,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叙白心头一动,顿觉不详:“莫非是被人捷足先登,提前给拿走了?”
郑景同皱眉道:“这窝棚里鱼龙混杂的,又有辽国细作在,实在不好说。”
李叙白哀叹了一声,难不成这次真的要白来一趟了?
就在李叙白心生失望之时,一个衙役突然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大人,这里,有东西。”
李叙白和郑景同寻声而去,只见掀开的铺盖下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干草扒开,露出了一块被开挖过的泥土。
是新土的痕迹。
李叙白脸色微变,一声令下:“挖,挖开看看。”
一个衙役拿着小铲,小心翼翼的挖开了那片泥土。
一直挖的足足有一拳深后,才看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皮纸。
衙役赶忙徒手将土坑挖的更大一些,继而将油皮纸掏了出来。
衙役小心翼翼的将油皮纸摆在空地上,一层一层的打开,看到里头包着一只半旧的素面荷包。
“大人,这是......”衙役迟疑道。
李叙白拿起那只荷包,入手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脸色变了变。
“大人,是那东西吗?”郑景同的心七上八下的,小心的觑着李叙白的脸色。
李叙白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在手心中,笼着手心给郑景同看:“你看看,是不是?”
借着微弱的月光,郑景同看到李叙白的掌心中卧着一枚黄橙橙的鱼符,月色下闪着寒津津的微光。
他一口气泄了,低声说:“是,就是这个。”
李叙白将铜鱼符放回荷包,衙役们又将土坑恢复原状,重新铺好干草和铺盖。
几个人从那窄窄的缝隙中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