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致远夜里不出意料地发起了高烧,沈单染给他喂了药,温度才降下去,这么一折腾,谁都没睡成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单染就起了床,打算再去摘些松塔,炒成松子带回沈家村给大家伙儿都分分。
清晨山里还很冷,雾气蒙蒙,伸手不见五指,沈单染没打算往深山里去,只在山脚下的松林转了转。
刚出门没多久,就看到
上级领导有些惊讶于工作狂的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上次刚休了假期,现在又要求休假。
不过也没难为,大手一挥,直接准了一个半月的假,这下可把战友们给羡慕坏了。
纷纷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不过他们也知道顾团长的假期都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
听说这次任务十分艰巨,以前上面派出不少强兵强将过去执行任务,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顾团长是唯一完美完成任务的人,不过休一个半月的假,也是理所应该。
顾瑾言突然出事,被人直接挂上木牌拉到大街上批斗。
要是别的地方还好说,那可是零下几十度的东北,天寒地冻,雪虐风饕,加上身上就只穿了件不算厚实的棉袄,连个羊皮夹袄都没有,很快就被冻晕过去。
沈国庆捂着受伤的胳膊,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感受到危险褪去,像死活一回似的,喘着粗气。
他知道,小妹又救了自己一命。
原本应该自己保护小妹的,每次在遇到危险时,却被她挺身而出,一次次地将自己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这份恩情让他对她充满感激,同时也深感愧疚。
“二哥,你没事吧?”
沈单染看着二哥还在汩汩流血的胳膊,从身上扯了块布片给他包扎起来。
“我没是,多亏了你,不然我这条命就留在这里了。”
“二哥瞎说什么,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知道,只要小妹在,我们谁都不会有事。”
沈国庆躺着任由沈单染给她包扎伤口,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东海军区
顾岂言终于完成上级领导交代的任务,完美归队。
他满身挂彩,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却都没有击中要害。
别人都说他命大,在那种蛇鼠狼窝里竟然能活着回来,还没受什么重伤。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次的任务有多凶险,甚至比他以前执行的任何任务都危险。
他们的人在毒贩手下做卧底,传回来消息毒贩接下来将会有大动作,请求上级立即派人前去支援。
毒贩心毒手辣,杀人不眨眼,哪怕自己最得力的下属,想杀便杀,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因为要近距离与毒贩接触,上面早就听说过顾岂言的大名,特意找到东海军区,请求他能前去支援卧底的同事。
跟毒贩打交道,无异于拿把刀时刻悬在头顶上,随时都有失去生命的可能。
顾岂言也是在收到任务以后才知道这次要去做什么。
其间的险恶只有他自己知道,中途好几次他都差点把性命丢在那里,若不是妻子送给他的药丸,现在的他恐怕已经毒发身亡了。
、
顾谨言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穿着看似厚重实则里外透风的棉衣去巡防。
等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哨所时,眉宇之间已经被白色的冰霜所覆盖然后陷入昏迷。
高清月得知丈夫被冻得昏迷不醒的消息以后,丢下还在发烧的女儿,冒着寒风暴雪,赶去哨所。
夫妻俩感情向来和睦,感情深厚,从来没有红过脸。
每次都是顾谨言让步,哄着她,让高清月对丈夫的感情更加深厚。
当看到丈夫身上穿的棉衣一摸就陷下去个坑时,她怔了怔,意识到不对劲儿,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就剪出一道口子。
里面干枯的杨树叶子掉落下来,将地面覆盖。
“谁干的?!”
高清月再也忍不住,对着哨所的战士大声怒吼。
“高同志,请端正你的态度,别以为你们是京市调过来的就高人一等,顾谨言的棉衣是你们自己的,谁能拿得到,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
年轻气盛的战士张亮率先沉不住气,跟着硬刚起来。
谁都能看出来他对顾谨言的恶意很大,总喜欢明里暗里使绊子,但顾谨言从未理会过他。
张亮跟顾谨言的恩怨还要从他们突然下放说起。
顾德胜提前得到消息,自己要被下放,鉴于在京市树敌众多,怕连累到同在京市军区的大儿子,就利用职权把大儿子一家四口给调到了东北边防哨所。
别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愿意来,却是个躲祸的好去处。
为此还特意找到多年不曾联系的老战友,希望能照顾一二。
当顾谨言带着妻儿来到边防哨所以后,人生真正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刚到的第一天,就被晾在门外等了大半天。
当时正下着鹅毛大雪,顾谨言拿着沉重的行李,抱着沉睡的女儿,跟妻儿在雪中站了足足三个小时。
直到人都快冻成冰块,哨所才派小战士前来给他们送钥匙开门。
良好的教养让顾谨言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拿着行李进了屋,然后就看到一间四面漏风、屋顶落雪的小破房子。
当时外面零下三十几度,室内的温度也不过才零下十几度。
夫妻俩傻眼了,两人自幼在京市长大,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还是顾谨言当机立断,将房间清扫干净,把拿来的行李拿出来,先让两个孩子躲进被窝里暖和暖和。
然后起身,冒着寒风暴雪,出去捡柴火,生火炕,又花钱好声好气地求邻居借了材料开始修补房子的漏洞。
等忙活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高清月从来没受过这种苦,委屈得直落泪。
顾谨言只能温声安慰妻子,心里却早已明白,他们这是被人给使了下马威。
虽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他还是按照正常的程序,该去哨所报到就去报到,该去巡防就去巡防,从来没说过一句怨言。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清淡地过下去了,却被突然通知没有他们的粮食。
明明是哨所的人,因为户籍不在这边,没法给他们发粮食。
顾谨言知道这不过是借口罢了,户籍在城市下放到农村的知青、劳改份子多的是,难道都没粮食?
那样大家岂不是都得饿死。
顾谨言没办法,只得另外想办法,从老乡们那里用粮票买粮食吃。
高清月当场就不干了,凭什么让她男人干最苦最累的活,却连粮食都不给发。
那不是拿人当傻子耍嘛!
她也去闹过几次,都无疾而终,顾谨言知道父亲把他们一家四口安排到东北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将一切委屈全都往肚子里咽,从不抱怨什么。
不光是大人受欺负,两个孩子更是受到孩子们的欺负。
高清月闹过几次,才算好点,日子勉强还能过。
当她一边默默地掉着眼泪一边给丈夫缝补棉衣时,家里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跑进来一群带着红袖章的年轻人,手里举着毛主席语录,说他们是罪犯之子,要抓去批斗。
顾谨言已经被冻得昏迷不醒,被那些人从床上拖下来,拉到大街上批斗忏悔。
高清月这下彻底坐不住了,哭着拼了命要把丈夫从那些人手里抢回来。
可她一个女人家,哪里斗得过那些自幼干惯了农活像打了鸡血似的的年轻人。
高清月跟在那些人后面,看着丈夫被人在脖子里挂了个“罪犯之子”的牌子,把他按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跪着,接受人民群众的审判。
围观的群众像受到某种蛊惑,拿石头、冰块、粪便往丈夫身上砸。
那些人吆五喝六地离开,将顾谨言扔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中,高清月拖着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的残腿,朝着丈夫跑去。
“姑娘,哭是没用的,这世道如此,赶紧把人扶起来,我家就在那里,先进屋暖和暖和,等缓过来再说。”
一个头发花白脸色沧桑的老头儿弯着佝偻的腰,帮高清月把人扶起来背到自己身上,语气中充满哀伤。
“好,麻烦大爷了。”
高清月抹了一把眼泪,在后面扶着顾谨言,朝着不远处的木房子走去。
老头儿把人背进屋,直接放在炕上,又生了火,才拿着烧水壶倒了热水进脸盆里,把毛巾递给高清月。
“你男人冻得不行,赶紧用热毛巾给他敷一下,再晚会儿怕是人都不行了。”
“哎,好,我这就敷。”
高清月顾不上擦眼泪,接过毛巾往开水里一泡,像是感觉不到焯烫般将热水拧干净,用热毛巾开始给顾谨言敷身子。
不知道是她技术不好,还是顾谨言冻伤严重,敷了好一会儿人都没醒过来。
“大爷,我男人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高清月吓得惊慌失色,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她已经换了好几盆热水了,可他身上依然冰冷如冰。
“唉!怕是冻得时间太长了,不要停,一直换热水给他敷身子,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老头儿见状叹了口气,抽了口旱烟袋,眉宇间布满忧色。
顾瑾言身为军区政委突然被顾老爷子调到东北边境一个不起眼的部队
、
没想到边境哨岗这么重要的地方,竟被这些人如此玩忽职守,要是真有敌人闯进来,怕是都没人发现。
性质极其恶劣!
沈单染是真没想到结个婚会一波三折,忙活大半天终于能吃口饭,又遇到这事。
等到把客人全部送走,已经累的快要瘫软,什么都不想动。
顾岂言暂时居住在沈家,唯一不同的是两人的婚房合成了一间,是沈单染住的那间最宽敞明亮的房间。好久没去过黑市,今天闲来无事,就去黑市卖点粮食和鸡蛋。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从空间里拿了几个肉包子,想了想又拿了十几个肉包子豆沙包油饼和几斤刚炸出来的油条朝着郑家走去。
郑老头和郑老太刚准备吃饭,就
、
“这山里危险重重,千万不可大意,跟在我身后,不用着急。”
顾岂言拍了拍女人的后背,闻声说道。
“刚才的枪声听起来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我会注意脚下,咱们还是快点吧。”
“万物皆有灵性,有老虎在前面带路,不用着急。”
顾岂言看了眼刻意停下来等他们的老虎,
被柯敏死死地拽住。
“爸,我怀孕了。”
顾雅慈没有说婆婆的不是,对方再怎么样也是丈夫的亲妈,不过她手里有免死金牌,倒是不怕什么。
“怀孕了?!那你还跑这么远!”
顾德胜又气又心疼,说也不是打也不舍得,生怕女儿真出点什么事。
“小弟结婚这么大的事,作为大姐,我怎么能缺席。”
顾雅慈也委屈。
“算了,先进屋说,别在外面让人家听了笑话。”
顾德胜无奈地摆摆手,朝着低矮的窝棚钻了进去。
“妈,你们就住这种地方?!”
顾雅慈瞪大美眸,看着简陋到无法形容的黑屋,满脸震惊。
父亲就算了,以前带兵打仗时没少吃苦,可母亲一个豪门千金怎么能忍受住在这种地方的。
“怎么不行?只要能跟你爸在一起,吃糠咽菜妈也乐意。”
柯敏傲娇地一抬头,迈着优雅的步伐钻进了低矮的窝棚里。
前后反差太大,顾雅慈除了震惊,再没有其他表情。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父母都进去了,她只能跟了上去。
“说吧,是不是跟女婿吵架了?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不能让你过来,没想到你这死丫头胆子太大,背着女婿就偷跑过来了,真是气死为父了。”
“爸,你不欢迎我来?”
“是欢不欢迎的问题吗,你偷偷溜出来,女婿知道会怎么办,他工作那么繁忙。”
“他愿意忙就忙啊,反正我在不在,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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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办公室
“徐医生,这一路上辛苦了,顾团长的伤太严重,之前派来的专家都说伤到心脏,没法手术,还得麻烦徐医生尽全力救治,顾团长为了把机密文件送回国内,身上中了子弹还依然紧紧地把文件抱在怀里,没撒手。”
“院长客气,顾团长这样的英雄楷模值得我们学习,您放心,我会尽一切办法对他进行抢救。”
院长室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单染停顿一下,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
慈祥和蔼的老者声音传来,沈单染推门而入。
徐涛转头看向门外,一抹纤细的身影逆着光,全身被柔和的光芒所笼罩,让人难以看清她的面容,但却能感受到迷人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阳光透过门缝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线,而那抹纤细的身影就如同置身于这光芒中的仙子一般,如梦似幻。
“是你?!”
徐涛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逆光而立的女人,难以言喻的惊喜涌上心头。
众里寻她千百度,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怎能不惊喜。
“你好,我是来找院长的。”
沈单染没有理会对方,径直看向屋里的老者。
“你是?”
院长有些怔愣,看俩人的神情感觉是认识的,可人家姑娘的态度明显不愿搭理徐医生,让他这个老人家不知道怎么搭话。
“我是来看顾岂言的......”
沈单染将刚才在病房所看到的情况阐述一遍,说完就看向院长,看他什么反应。
“又是单主任惹的事,姑娘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的,你是?”
老院长对外科的单主任早就心生不满,这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医术,在医院里大搞党派对立钱权交易的事。
自己何尝不知道他做的那些荒唐事,可人家有个在市里当大官的老子,连他这个院长都拿他没办法。
“我是顾岂言的未婚妻,是受他父母的托付前来照顾他的。”
沈单染不卑不吭没有丝毫回避,直接说明与顾岂言之间的关系。
“顾团长的未婚妻?!”
徐涛再也淡定不了,惊呼出声,脸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失望与沮丧。
“原来是顾团长的家人,你反应的事我知道了,顾团长的情况不太好,徐医生是上面派来的医生专家,是专门给顾团长治疗伤口的。”
老院长眼皮子跳了跳,感觉这事有点乱。
虽然不知道徐医生是怎么跟顾团长的未婚妻认识的,从言谈举止间不难猜出徐医生对人家女同志有想法。
人家女同志对他爱答不理,显然对他没想法。
单主任的侄女又对顾团长有想法,顾团长现在昏迷不醒。
这关系有点乱,他得好好捋捋。
“麻烦徐医生了。”
沈单染客气又疏离,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
徐涛岂能看不出来对方的态度,神色有些失落,礼貌地笑了笑。
老院长带着两人去了顾岂言的病房,对方身份不一般,出点什么纰漏他承担不起。
王三妹没想到那个女人真把院长给招来了,恶狠狠地瞪了沈单染一眼,落荒而逃。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事已至此,只能等儿子平安归来。”
顾德胜看着信件上的落笔日期,眉头皱得更紧。
这封信是儿子在抵达边境时给他们邮寄的。
只是送到沈家村时已经过了一个月。
“岂言怎么会被派到南国那种烟瘴之地去,要是出点什么事,让我可怎么办呀。”
“上级下发的命令,他一个军人除了听从安排,能做什么,不要瞎想,以岂言的能力,应该不会出事。”
这到这里,顾德胜说话的语气不由地弱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小儿子不会出事。
“老顾,你那些战友不是在全国各地吗,能不能给他们联系,帮忙打听打听岂言的情况。”
“胡闹!岂言执行的是秘密任务,岂是随便打听的。”
祸从口出,他们既然帮不上儿子的忙,就只能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柯敏被丈夫斥责一顿,转身进了窝棚躲在被窝里哭去了。
“顾兄弟,在吗?”
老村长急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顾德胜连忙把信件收好,抹了一把脸,强作欢笑地迎了出去。
“村长,在呢,是不是挖水渠的事。”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水渠挖掘工程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顾德胜以为村长是为了此事而来。
“弟媳可在?”
老村长脸色沉重,看了眼顾德胜欲言又止。
“在呢,是不是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顾德胜看他这副表情,心里不由地跟着下沉。
“这封电报你看看吧。”
老村长把电报递到顾德胜手上,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村长来做什么?”
柯敏听到动静,红着眼眶,看向丈夫。
正想着,沈单染眼角的余光瞥到远处的枯木上隐隐有紫光闪过,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就看到一朵又大又肥厚的紫色灵芝草。
“紫灵芝!”
沈单染朝着枯树跑去,她抽出军工刀,正准备出手把紫灵芝摘下来,
小时候就听村里的老人说大青山深处都是宝,林下参、紫灵芝这种好东西也不少。
只是这种宝贝出现的地方必然会有条毒蛇守着,轻易不让人挖。
现在正是冬末春初万物复苏的时节,毒蛇应该还在冬眠,不如进去碰碰运气。
万一被他捡到,岂不是发财了。
、
顾岂言迅速转身,伸出胳膊一把将迅速下坠的人给拉住,地面上的落叶裹着一层白霜,有些湿滑。
由于惯性的作用,两人迅速朝着地下的暗洞内坠落。
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沈单染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人心生恐惧。
仿佛感受到死神的召唤,沈单染忍不住伸手将一只胳膊环住自己的男人抱紧。
“顾岂言,我爱你。”
人生第一次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可现在,她发自内心的脱口而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已经占据了她的心。
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哪怕知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仍没有感到丝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