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营拉练的通知刚在食堂公告栏贴了两天，邓业办公室的木门就被“咚咚咚”地敲得震天响，力道大得像要把门撞开。
“进！”邓业头也没抬，笔尖在拉练物资清单上飞快滑动，“防潮垫…、睡袋…、压缩饼干……”他刚在“战术手电筒”后面画了个圈，准备标注“需检查电量”，门就被猛地推开，一股风裹着汤小米的身影冲了进来。
汤小米攥着衣角站在门口，短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脸颊涨得通红，额角还沾着点汗，显然是从宿舍一路跑过来的。
她没顾上敬礼，张口就带着股冲劲：“邓连长，我要请假！马大风也得请假，这个假你必须批！”
邓业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手里的钢笔“啪嗒”掉在桌上，墨水在清单上晕开一小团黑渍。
他捡起笔，皱着眉抬头：“请假？请什么假？”
汤小米往前凑了两步，声音都拔高了些，双手不自觉地比划着。
“马大风有眩晕症！刚才训练走平衡木，她刚踩上去没两步，身体就晃得像风中的草，双手乱抓着空气，脸色白得像纸，嘴里还念叨‘别掉下去’，摔下去好几次。”
她越说越急，眼眶都有点红：“拉练要走山里的陡坡窄路，还有临时搭的独木桥，比平衡木高十倍、窄三倍，她要是晕了掉下去怎么办？
我想带她出去找我妈认识的老中医看看，帮她克服心理障碍。”
邓业被她说得一愣，刚想开口说“我先问问医生意见”，坐在旁边沙发上的耿继辉突然放下手里的训练表，慢悠悠地站起身。
那个表已经被翻得有些毛边，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是他这几天整理的新兵体能数据。
“汤小米，”耿继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他走到汤小米面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涨红的脸，“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现在还是新兵连正式编制，对吧？”
汤小米抿着唇，不服气地抬头看他，却没敢顶嘴——她知道耿继辉的脾气，比邓业严一百倍。
耿继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表格边缘，继续说：“部队的请假制度写在《新兵管理条例》第三章第五条，你入伍时学过——除了无直系亲属重病、家庭重大变故这些特殊情况，一律不准请假。任何个人原因都不能作为请假理由。”
他顿了顿，眼神微微沉了沉，“你用什么身份来提这个要求？是作为普通新兵为战友申请，还是……”
他没把“副旅长的女儿”几个字说出口，可汤小米的脸还是“唰”地白了。她攥紧了衣角，指甲都快嵌进掌心——她最忌讳别人提母亲的身份，更不可能拿这个当请假的筹码。嗫嚅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就是想帮大风”，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邓业看着汤小米的样子，心里有点软。
他知道汤小米和马大风关系好。刚想劝两句“咱们再跟医生商量商量训练方案”，汤小米就赌气跑了。
办公室门又被推开，柳如烟抱着个厚厚的文件夹走进来。
“刚在走廊就听见吵吵，什么请假、眩晕症的？”
柳如烟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里面的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
“新兵连能请假？放了这么久的兵，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常规请假，是汤小米想带马大风出去看心理性眩晕。”
耿继辉顺手把马大风的训练档案递给柳如烟，“你看看。”
柳如烟接过档案，指尖划过“马大风”的名字，目光停在“家庭成员”一栏——哥哥马东，边防某部战士，2023年7月执行巡逻任务时，坠崖牺牲。
她的指尖顿了顿，抬头看向耿继辉，语气带着确认：“是这个兵？平衡木眩晕，其实是对‘高空窄面’的场景脱敏失败吧？”
耿继辉点头。
柳如烟把档案合上，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种心理障碍，她见得多了。
当年狼牙有个兵恐高，连二楼窗台都不敢爬，最后靠她带着从跳10厘米台阶开始练，两天后就能爬3米高的战术高墙。哪用得着请假找老中医？针对性训练比什么都管用。
“走，去三班看看。”柳如烟率先往门口走，脚步轻快，“与其在这争请假，不如现场看看马大风的状态——特战旅就没‘克服不了’的心理障碍，循序渐进练练就好，比找偏方靠谱。”
耿继辉知道她的打算，是想根据马大风的情况制定专属训练计划，比如从最低的平衡木开始，慢慢增加高度和难度。
他点了点头，跟着柳如烟往外走。邓业也赶紧收拾好清单，揣进兜里——他也想看看，这两位狼牙教官有什么“妙招”。
三班宿舍里，气氛沉闷得像压了块石头。
汤小米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把手中的申请单“啪”地摔在桌上。
马大风坐在她旁边的床沿，膝盖上放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作训服。
“小米，别生气了。”马大风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沙哑，“其实……其实我刚才试着在宿舍走板凳了，走了三步没晕，就是得扶着墙。慢慢练，说不定拉练前就能好，不用请假的。”
林木子站在旁边，她也跟着劝：“是啊小米，耿教官虽然严，但不会害我们的。
咱们可以跟教官说，先从最矮的平衡木开始练，别一下子上半米高的，慢慢来总能行。”
“慢慢来有什么用！”汤小米猛地抬起头，眼眶红了，“拉练要走的山路比平衡木危险多了！上次我跟炊事班去山里采菜，有段路只有半米宽，旁边就是悬崖，大风要是走到那晕了，怎么办？”
她的话刚说完，宿舍门就被推开，柳如烟和耿继辉走了进来，邓业跟在后面。
柳如烟的目光直接落在马大风身上，声音清晰有力：“马大风。”
马大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抬手敬了个礼，因为紧张，胳膊都有点抖，：“到！”
“跟我们去训练场。”柳如烟语气简洁，没多余的话，转身就往门口走——她早上已经让器材室把矮平衡木搬到了训练场东侧，还铺了好几块橙色的防护垫。
汤小米见状，瞬间冲过去挡在马大风面前，张开胳膊像只护崽的小兽，瞪着柳如烟。
“教官！你们是不是要让她走平衡木？不行！不能再练了，再练会吓出更大的毛病！”
柳如烟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挡在面前的汤小米，嘴角勾了勾，却没笑出声。
“带她去做什么，这就不归你管了。”
汤小米还想再说什么，耿继辉上前一步，轻轻拉开她的胳膊，力道控制得刚好，没让她觉得疼。
“汤小米，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马大风的训练计划我们已经定好了。”
马大风看着汤小米担忧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小声说。
“小米，没事的，我想试试……教官不会让我出事的。”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点坚定，“我不想因为眩晕拖大家后腿，更不想让我哥失望。”
说完，她跟着柳如烟和耿继辉走出宿舍，脚步虽然有点慢，却没回头。
汤小米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眶更红了，却没再阻拦——她知道马大风的脾气，看着软，其实骨子里犟得很，决定的事就不会改。
邓业拍了拍汤小米的肩膀，叹了口气：“别担心，柳教官和耿教官他们是特战旅的，见多识广，肯定能让大风克服。”
汤小米走到窗边，扒着窗沿往外看。
训练场东侧的平衡木区清晰可见，马大风正站在矮平衡木前，柳如烟在她旁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伸手扶着她的胳膊，慢慢让她踩上平衡木。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像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马大风的身影虽然有点晃，却没像上次那样慌得乱抓。
汤小米攥着窗沿的手慢慢松开，心里的焦急少了点，多了点期待。
也许，教官真的能帮大风克服眩晕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