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李北玄一边扣着系带,一边苦着脸道:“行吧行吧,……哎哟,真是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结果连觉都不让人睡。”
赢丽质忍不住轻笑,走过去替他抻了抻衣襟,低声道:“少抱怨几句吧,赶紧起床,我让镇国公府的车马送你去,至少比衙门那辆颠得牙都掉的公车舒服多了。”
李北玄闻言,心里一暖。
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这还差不多。那行,我就带着你的恩情去给人家打下手去。”
“油嘴滑舌。”
赢丽质白了他一眼,随即吩咐侍女送上早饭,“吃点热的垫垫,到了礼部,估计就得忙到晚上了。”
“我家妞儿知道心疼人了!”
李北玄点点头,三两口吃完一碗小米粥,便被府里的车马送出府门。
……
此时,礼部衙门外。
晨雾还未散尽。
但朱红的大门前,却人来人往,几乎快要挤成一团。
传檄的小吏端着竹筐一路小跑,几名笔吏抱着成堆的册簿匆匆而过,差役抬着大匾、礼器、绣帛,跑得满头大汗。
李北玄刚下车,就愣了一下。
上次来礼部时,衙门里还是一派清闲,吏员们三三两两喝茶抄经。
哪怕是拟什么狗屁罪己诏,也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
谁能想到,短短数月,眼前就成了这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至于吗?
李北玄站在门口,有些瑟缩。
只感觉此时的礼部怨气冲天,班味逼人,至少能养活三个邪剑仙。
草,有脏东西。
李北玄站在门口顿了几息,随后非常果断的转身,准备翘班回家补觉。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爬上车,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臂,扯着就往里走。
“定远伯?哎哟,您可算来了,快快快,尚书大人叫您呢!”
李北玄还没来得及打听情况,整个人就被带进了仪制司的大堂。
堂中堆满了文案、礼册,几位主事、郎中围着案几争论不休。
笔墨香和汗水味混杂在一起。
烛台上的火光跳动着,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有些焦急。
“定远伯到了!”
那差役大声通报。
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人群里传出来:“人和来了?快过来!”
李北玄定睛一看,正是礼部尚书陈平。
陈平是个慢性子。
平日里温温吞吞的,做事不紧不慢,向来被同僚戏称为陈太极。
可今天,他一张白净的老脸上,却眉头紧锁,连衣襟都没来得及理顺,显然已经忙了好一阵子。
眼看李北玄被拖进礼部大堂,顿时快步迎了过来。
对着李北玄满脸的抗拒视而不见,抬手就拍了拍李北玄的肩,如释重负道:“小子,你这时候回来可真是救命的!来来来,别闲着了,先把这几份册子看一眼!”
说着,几卷厚厚的礼制草稿就塞到李北玄怀里。
一边塞,一边跟机关枪似的嘟嘟嘟的说了一大串。
“仪制司那边给的婚仪流程不合适,宗正寺又来了一份不同的议案,咱们得在今天之内折中拟定,明天一早陛下要过目。”
“这卷是拟旨的草文,你小子文笔快,先帮着润一润,把措辞里的口角先挑出来。”
“还有,崔家那边派人来催,他们要查册,看侧妃入册的礼仪是按什么等第办,你也得在边上盯着,别出岔子。”
陈平一口气说完,连气都没喘,直接把李北玄往堂中案几前一按。
“来人!给定远伯搬案,递笔墨!还有茶,快快快!”
陈平吆喝一声。
下一瞬,训练有素的吏员就给李北玄准备好了一应物事。
等到李北玄反应过来时,他的手上就已经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狼毫。
还是他娘的已经舔饱了墨的。
“不是,这也行?”
李北玄抽了抽嘴角。
但现在再跑,为时已晚了。
李北玄只好认命的提笔,开始干活。
……
烛火跳动,文案堆叠如山。
李北玄坐在仪制司案前,手指灵巧地翻开册页,眼神却透着一点毫不掩饰的哀怨。
“真是的,回来第一天就被拉壮丁,这礼部也太不讲武德了……”
但吐槽归吐槽,该干的活他还是得干。
李北玄翻开册子,粗略扫了一眼。
不出意外,果然是仪制司和宗正寺两边打架的草案。
一个主张按亲王大礼,礼仪隆重、流程繁琐,甚至连巡街迎亲都要抬出祖制,铺张得吓死人。
另一个却嫌王府财力有限,建议删繁就简,以免耗费国帑。
“呵,这一对冤家,没完没了。”
李北玄低声嘀咕了一句,提笔在册子上几行一划,把一些太过僵硬的措辞先挑了出来。
他写得极快。
笔锋翻转之间,几处冗余、矛盾之处就被删改得干干净净。
旁边几个笔吏本想提醒他慎重,结果凑过来看了几眼,顿时暗暗咋舌。
“这几句不错啊,迎亲之仪,合乎典章而不失宽和……啧,连衔接都想好了。”
“嗯!简明大气,规矩全在,不浮不冗。人和公子好文笔啊!”
李北玄闻言,顿时一乐。
前段时间为了给明达治病,为了看懂医案,李北玄很是恶补了一段时间的文言文。
再结合前世在单位写材料、写检讨的经验,让他来搞这些礼制措辞,那简直是信手拈来啊!
“低调低调。”
李北玄谦虚的摆了摆手。
一口气忙了大半天,等到礼制草文部分改的差不多了之后,终于松了口气,找到陈平,一脸轻松的道:“陈叔叔,我这边忙得差不多了,我就先下班了哈!”
“下班?”
听见这两个字,陈平笑了。
“人和,你以为这就完了?别急,还有礼册没校完,还有婚礼引仪顺序要确定,还有礼器打样要定稿……”
陈平掰着手指头说道。
每说一句,李北玄的脸就白一度。
不等陈平说完,李北玄刷拉一下直接跳起来:“我管你这那的,走了!”
随后掉头就跑。
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李北玄还没跑出大堂,就有两位人高马大的吏员,将他拦了下来。
而陈平则不紧不慢的踱步过来,笑眯眯的道:“既然定远伯不愿干这些鸡零狗碎的事,那老夫这里还有个清闲差事,你干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