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嬴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省却了一切寒暄,开门见山道:“先生果然算无遗策!赵国自毁长城,廉颇被夺虎符,逐出雁门军营了!”
说罢,嬴政将手中的密报递给秦臻。
秦臻放下王贲的简报,接过密报,目光迅速扫过。
密报上清晰地写着:赵偃在郭开的谗言蛊惑下,终于按捺不住猜忌,以“年老昏聩,贻误军机”这等荒谬之由,罢免了廉颇上将军之位,收回虎符,并勒令其即刻离开经营多年的雁门军营。
雁门关赵军,暂由原副将月乘统领。
“大王,此乃意料之中,亦是赵偃自毁长城之必然。”
秦臻放下密报,眼中并无意外。
他略作沉吟,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点:“只是,廉颇经营雁门关十数载,雁门将领多为其一手提拔,心腹旧部遍布军中,早已视其如军魂。
那月乘骤然接手,想要完全控制这支只认廉颇的赵军精锐,恐怕……难度不小。
军中不满与暗流,怕是难以避免。
军心浮动,才是赵国边防此刻最大的裂痕。”
“正是此理!”
嬴政用力点头,眼中精光更盛,显然与秦臻想到了一处。
“廉颇骤然被逐,军魂动摇,岂是换一个主将就能立刻抚平的?这赵国北疆的铁壁一旦崩塌,雁门关在我大秦铁蹄面前,已非不可逾越之天堑。”
言罢,嬴政走到窗边,望着学苑内学子们争论的身影,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更遥远的东方。
少顷,他霍然转身,面向秦臻,神色变得凝重几分:“寡人此刻前来,除告知先生廉颇之事外,尚有另一事,需与先生仔细参详。”
“大王请讲。”秦臻微微前倾。
“燕国。”
嬴政缓缓吐出两个字,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燕王喜听闻赵国新君登基,朝局不稳,竟生了趁火打劫之心。昨日,燕使已将其国书送至寡人案前。”
说着,他踱回桌子前,冷笑一声:
“燕王喜欲联合我大秦,共击赵国,许诺若能得手,愿与我大秦共分代地、镐邑之地。”
嬴政停顿,直视秦臻,语气充满了帝王独有的傲然与不屑:“先生,如今确是大举伐赵之天赐良机。寡人心中东出函谷、荡平六国之念,从未有一刻稍减。然......”
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冷静:
“此刻尚非我大秦倾兵、大张旗鼓东出之时。
一则,雍城之乱未熄,内部尚需安定梳理,强兵需有稳固根基;
二则,寡人亦不屑与燕国结盟。”
说到此处,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些许鄙夷:“燕王喜其人,鼠目寸光,反复无常,唯利是图,寡人岂能信他?今日可与秦联手攻赵,明日魏、楚稍加蛊惑,许以蝇头小利,他转头便能参与合纵反秦。
此等蛇鼠两端、毫无信义之辈,与之结盟,徒增掣肘,反受其累。”
说着,嬴政拿起王贲传递回来的简报,又仔细审阅片刻,手指重重点在“攻坚破阵”的描述上,阐述道:
“寡人伐赵,当堂堂正正,以我大秦虎狼之师自行碾压,何须假手于燕?更遑论与其瓜分赵土,徒增纠缠不清之患。
故此,燕国之请,寡人意欲断然拒绝。”
嬴政的目光重新落回秦臻脸上,带着征询与考校:“然,如何拒绝得巧妙?既不失邦交体面,不授人以柄,又可令其与赵国互相消耗,甚至……能为我所用?寡人特来请教先生高见。”
嬴政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燕王的鄙夷和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
秦臻静静听完,脸上波澜不惊。
当嬴政提到燕国主动联合伐赵时,他心中已然明了,一个年轻的身影瞬间跃入脑海。
秦臻面上不动声色,没有立刻点明甘罗,而是先问道:“大王,燕王喜在国书中,可曾明确提及燕国出兵的具体时程?”
“四月至五月。”
嬴政嘴角微翘,带着一丝看透对手急迫的嘲弄,继续说道:“燕王喜心急得很,已在厉兵秣马。国书言道,待天气转暖,便要尽起燕军,挥师南下,兵锋直指赵国代地、镐邑。”
“四月至五月……”
秦臻点了点头,低声重复着这个时间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案上舆图的燕赵边境线。
“大王所虑极是。燕国反复,结盟实乃下下之策,弊远大于利。然......”
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大王且放宽心。时间于我,尚算充裕。数月之期,足够我们运筹帷幄。
此事,臣已有腹案。
既可让燕国无功而返,又能让其与赵国结下更深仇怨。甚至……或能为我大秦谋得远大于一地之利。大王只需静待佳音即可。”
嬴政看着秦臻胸有成竹的神情,眼中疑虑顿消,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信任。
“善!先生既有如此把握,寡人便将此事全权托付先生了。寡人,静候先生妙策。”
书房内的气氛,因廉颇被逐的喜讯和即将展开的新谋划而显得格外活跃。
两人又就雁门关因廉颇离去而必然出现的混乱局势、月乘能力的缺陷,以及铁浮屠和拐子马协同训练简报上的细节,深入交换了看法。
嬴政心情显然极佳,当读到简报上“人马俱甲,冲阵如墙”、“拐子马迂回,箭矢如蝗”等描述时,眼中尽是满意与期待之色。
话题稍歇,嬴政仿佛想起什么,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看向秦臻:“先生,适才谈及廉颇被逐,依先生之见,此老将军英雄一世,如今被昏君佞臣如此折辱,夺符驱离,失了安身立命之根本。
赵国,他定然是待不下去了。先生以为,他下一步,会去往何方?”
秦臻点了点头,沉吟道:“大王明察。廉颇性情刚烈耿直,经此奇耻大辱,赵国朝堂已成其伤心地,绝无可能再在赵国继续忍辱偷生。
其长子早年战死,嫡孙尚幼。
放眼天下,其去处,大抵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