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最后一个字,郭开掷笔于案,发出一声如释重负又充满恶意的长叹。
他仔细吹干墨迹,将诏书郑重卷好,用特制的丝绳捆扎。然后,他拿起那方沉甸甸的相印,在诏书封口处,用力盖了下去!
“廉颇老匹夫……”
郭开抚摸着相印的纹路,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你的时代,该结束了。从今往后,这赵国的乾坤,是我郭开的了。”
他唤来心腹死士,将诏书交予对方,低声下达了冷酷的命令:
“即刻出发,八百里加急,星夜兼程,直送雁门关廉颇军中大帐。给我亲眼看着他交出兵权印信,看着他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请’出军营。若有半分差池…你知道后果。”
“喏!”死士接过诏书,随即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外。
堂室内,只剩下郭开一人。
他抚摸着相印,走到窗边,望着邯郸城灰蒙蒙的天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终于毫无顾忌地在他脸上彻底绽开。
权力的滋味,如此甘美,如此令人迷醉,郭开感觉寒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
当日下午,邯郸城外。
一彪骑卒,打着丞相府和赵王使者的双重旗号,朝着遥远的雁门关方向,绝尘而去。
为首的骑士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朱漆木匣,里面便是那道剥夺廉颇一切的诏书,以及象征收回兵权的空印盒。
在他们腰间,除了佩剑,还额外悬着一柄样式奇特、代表王命刑杀的特制短剑,这是郭开特意加上,用来震慑廉颇和雁门守军的。
寒风呼啸着掠过空旷的驿道,吹动着使者们身后的旗帜,发出猎猎声响,仿佛在为赵国这自毁栋梁的愚蠢行径,奏响一曲悲怆的哀歌。
权力的更迭与清洗,在这萧索的冬日,以一种最荒诞又最冷酷的方式,急速奔向它的目的地。
.........
十日后,雁门关帅帐。
帐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边关特有的肃杀寒意。
廉颇端坐于帅案之后,花白的须眉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正沿着羊皮地图上蜿蜒曲折的关隘防线缓缓移动,深邃眼眸中,倒映着山川地势,也思考着如何应对秦军可能到来的春季攻势。
案头,那半碗早已冰凉的粟米粥,无言地诉说着主人的勤勉与废寝忘食。
突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声,亲兵因紧张而变调的呼喊:“上将军!上将军!邯郸……邯郸有王使到,持……持王命旗牌,已至辕门。”
“王使?”
廉颇心中猛地一沉,仿佛被塞外的寒风瞬间冻透。
新王即位不久,根基未稳,此刻派遣持有王命旗牌的特使远赴苦寒边关?
一股冰冷彻骨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
随后廉颇放下地图,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与威严:“请王使进帐。”
少顷,帐帘掀起,一股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涌了进来。
一名身着内侍服饰、面无表情的使者,在几名甲士的护卫下昂然而入。
使者身上带着长途奔波的尘土和风霜,脸上却没有一丝温度,扫视帐内,最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蔑与冷漠,定格在廉颇身上。
使者目光扫过帐内,最终定格在廉颇身上。
使者无视军礼,而是从怀中直接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帛书,双手展开,用一种平板、毫无感情、却又穿透风雪的声音高声道:
“上将军廉颇,接诏。”
廉颇缓缓起身,动作带着老将的沉稳,但身躯却显得异常沉重。
他整了整甲胄,走到帐中,对着使者方向,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臣,廉颇,恭聆王命!”
使者冰冷的宣读声,如同这塞外的风雪,一字一句,狠狠砸在廉颇的心上:
“赵王诏令:上将军廉颇,年迈昏聩,恃功而骄,久掌重兵,威震三军,已非社稷之福。
其于雁门关驻守,不思报效君恩,反有拥兵自重、结党营私之嫌。
更兼治军无方,军纪涣散,有负寡人厚望……”
待使者宣读完毕,帐内一片死寂。
使者合上帛书,目光冰冷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廉颇,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廉颇,王命在此,即刻交出虎符、印信。离开军营!违者,以谋逆论处!乐乘将军何在?接掌防务!”
帐外,奉命前来的裨将乐乘,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既有对权力的渴望,也有一丝对老帅遭遇的兔死狐悲。
使者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匕首,狠狠扎进廉颇的心脏。
年迈昏聩?恃功而骄?拥兵自重?结党营私?治军无方?
这些荒谬绝伦的指控,如同肮脏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泼洒在这位为赵国征战一生、伤痕累累的老将身上。
廉颇的身体剧烈一震,跪在地上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此刻,廉颇深深低下的头颅猛地抬起,那双曾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眼睛,此刻爆发出熊熊烈焰,那里面燃烧着滔天的屈辱、刻骨的悲愤与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
“一派胡言!”怒吼声猛地撕裂了帅帐的死寂。
廉颇面色瞬间涨红,额角青筋暴跳:“老夫廉颇,自惠文王起,为赵国血战数十载。
破齐、败燕、拒强秦于邯郸城下。
哪一场胜仗不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何曾有片刻懈怠?
雁门关外,风雪如刀,老夫与士卒同食粗粝,共卧寒冰。何处军纪涣散?何来士卒怨言?
至于结党营私,老夫一生光明磊落,心中唯有赵国山河。
年迈昏聩?若非老夫在此,秦军铁蹄早已踏破雁门,直捣邯郸。”
他那咆哮中蕴含的悲愤与力量,让冷漠的使者脸色微变,护卫的甲士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死死握住剑柄。
奉命等候在一旁的裨将乐乘,脸上那原本混杂着权力渴望与一丝丝同情的神色,瞬间被惊恐取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几乎不敢直视廉颇的眼睛。
廉颇的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帐内清晰可闻。
狂怒的目光扫过使者、甲士,最后落在乐乘那张复杂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