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
心中咀嚼着这四个字眼，霍祁明盯着许君君明艳脸庞，眸光几番变幻。
屋中漂浮着一层浅淡苦涩气息，霍老夫人及霍正峰夫妇望着两个孩子都没开口。
灼灼日光透过窗棂洒进屋中，漂浮在金光中的微尘，为身着青色长裙的许君君镀上一层金色光晕。
霍祁明盯着眼前人，思绪翻涌，满脸复杂，良久，终于开口：
“别来无恙。
许君君。”
霍祁明眼珠漆黑，声音带着青年独有的沉稳，几年战场厮杀，让他音色中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
霍祁明仔细打量许君君脸上每一处，试图找到她与当初边疆那丑男人重合的影子。
看了半晌，霍祁明放弃了。
眼前人明艳如三月迎春，半点没当初突然出现在边疆的突兀与丑陋，他就算再看，也无法将两人联系起来。
除了医术，许君君伪装竟也如此厉害，霍祁明清晰认知到，自己对眼前人了解有多浅薄。
许君君刚拿了和离书，再面对霍祁明，目光清明坦荡得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几乎霍祁明一开口，许君君就笑着回应，不过小嘴抹了毒：
“嗯，别来无恙。
跟上次一比，你好像黑了许多。
你可要注意点。
你本来眼神就有缺陷，可千万不能再丑了，再丑下去，小心京城小姐看不上你，打一辈子光棍。”
小心眼许君君可没忘记当初在边关，霍祁明这狗东西说了多少遍她长得丑。
当初若不是怕身份暴露，她早就毒得他满地打滚。
许君君本想看霍祁明咬牙切齿的跳脚，没想到，她话一出口，霍祁明却满脸如释重负，半个回她的意思都没有。
许君君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
这才多久没见，霍祁明转抖m了？
怎么骂他，他反倒爽了？
“正峰跟明儿既已回府，就传膳吧。”
霍老夫人打断两人，转头看向苏云。
苏云点头，走出去几步，命人传膳。
午膳送来，许君君没了跟霍祁明说话的心思，转身跟苏云一道，一左一右扶着霍老夫人坐到上首位置。
待霍老夫人坐好，霍正峰夫妻坐到霍老夫人右手下侧，而许君君则被霍老夫人拉着坐到左手旁。
霍祁明左右看了眼，只得坐到许君君身旁。
一起吃顿饭而已，位置在哪儿许君君并不在意。
霍老夫人一动筷，许君君就同往年在府一般，替霍老夫人盛汤夹菜，热情乖巧的模样，看得霍正峰跟苏云连连点头，转而瞪向自己那木头一样的傻儿子。
听着女子活泼轻快的逗乐声，霍祁明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打定主意等会跟许君君好好谈一谈。
一顿饭下来，霍老夫人被许君君哄着多用了半碗。
知晓霍老夫人身体状况，许君君也没让她多吃，见差不多，便扶着霍老夫人起身离席。
今日情绪大起大落，霍老夫人到底精力不济，用完午膳，被许君君扶着沿着长廊走了走，便觉浑身疲惫。
许君君将人扶回房中睡下，望着窗边日头偏移的光影，抿了抿唇角。
君霄尘还在府外马车上。
已过午时好一会儿，不知他去吃饭了没有。
霍老夫人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许君君坐到窗边神游天外。
苏云进门见霍老夫人已睡下，看向许君君，两人视线对上，许君君想起上午见面时的话，起身放轻脚步随苏云离开。
李嬷嬷在屋中伺候，望着两人背影消失在院口，叹口气，转身替霍老夫人提了提被子。
霍正峰跟苏云不想给许君君太大压力，出了院子，苏云同许君君一道前行，问起她离开霍府后的事，以及，许家是否知晓她还活着。
许君君略去跟君霄尘有关的所有事情，将去云城定居的事告诉苏云。
话到一半，许君君顺嘴提了句，当初去边疆，也是听闻霍老夫人身体不好，心下担忧才跑了一趟。
至于许家，许君君直接说，不想爹娘担心，暂时还没告诉他们。
苏云尊重许君君想法，虽好奇当初她是在谁帮助下弄来的那具尸体，但想起昨夜霍老夫人的叮嘱，苏云便隐去没问。
孩子有孩子的缘分，由他们去吧。
苏云这一关过了，就代表霍正峰那关也过了。
许君君陪苏云沿着九曲长廊缓步前行，直至来到霍府花园，望着池中游动啄食的胖锦鲤，默默松了口气。
这种被长辈询问的滋味太久违了。
说实在的，她不想过多体会。
霍老夫人没睡多久便清醒，许君君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才告辞离开。
此时，天快黑了。
许君君记着跟君霄尘的约定，要在天黑前离开。
霍老夫人不舍，也知强求不来，犹豫之后，就让霍祁明亲自送她出府。
霍祁明刚被霍正峰拉进书房骂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站出来，脸色黑如锅底。
许君君没带走霍老夫人给的木盒，只取走了木盒中的和离书。
两人从霍老夫人出来，踩着满地残阳，一前一后仿佛间隔天堑银河。
霍祁明垂头望着地上两道影子，突然开口：
“为什么？”
许君君：？？？？
“什么为什么？”
许君君回头，不知道霍祁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到底想问什么。
一阵急风从霍府上空掠过，摇动满园如盖树冠簌簌作响。
霍祁明望着女子被风撩动飘舞的裙摆，抬头冲动开口：
“你为什么要假死离开霍府？
明明……”
意识到接下来的话，霍祁明突然沉默，脸上闪过难堪。
明明什么？
难道，要问许君君，为什么要离开霍府？
为什么要离开他？
为什么宁愿出去漂泊，也不愿再在霍府，继续做霍府少夫人。
为什么，明明陈悦儿已死，横在两人间的鸿沟不复存在，她仍义无反顾的远离？
为什么独自奔赴边疆，只为替祖母调养身体，却选择伪装不见？
这些话在心中反复翻腾，霍祁明脸色越来越僵。
是啊，有什么好问的。
许君君今日对他们的称呼，已表明一切。
而且，自己不是已有答案了吗。
何必多此一问，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