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正式谈判，与其说是唇枪舌战的交锋，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过场。
阳光透过迎宾苑的雕花窗棂，洒在长长的谈判桌上，映照出双方官员各异的神色。
秦泽依旧是一身素色锦袍，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对面，完颜若雪换上了一身象征天狼族王室尊贵的传统服饰，面纱遮挡了她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双依旧带着几分复杂难明的眸子。
礼部侍郎林文涛则坐在秦泽下首，脸色铁青，目光时不时地扫过秦泽，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与不甘，却又不敢在此刻发作。
他深知，木已成舟。
随着双方主官在早已拟定好的国书上郑重地盖下各自的印玺，那朱红的印泥，如同两族未来命运交织的鲜血，深深烙印在泛黄的宣纸之上。
龙心城自此归大武。
天狼族则获得未来通商中，在其所需物资清单上的各项商品，享受额外一成的税率优惠。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
一切，都如同秦泽与完颜若雪私下约定好的那般，平稳得甚至有些乏味。
当天狼族的官员高声宣布谈判结果，确认两国达成和平通商协议的那一刻，殿内响起了象征性的掌声。
林文涛几乎是咬着牙，跟着拍了几下手。
他看向秦泽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秦泽却仿佛未曾察觉，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微笑，从容起身，与同样起身的完颜若雪遥遥对视。
无需言语，一个眼神的交错，便已包含了千言万语。
合作，达成。
但，这只是开始。
……
几乎在同一时刻。
龙心城，大王子府。
书房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完颜烈一身劲装，正烦躁地来回踱步，他那张素来桀骜不驯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砰！”
一只名贵的青玉狼头酒杯被他狠狠地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完颜烈怒吼着，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就在这时，一名亲信侍卫脚步匆匆地从门外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大……大王子！”
侍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颤抖。
“说！”
完颜烈猛地转过身，眼神凶戾得像一头即将噬人的饿狼。
侍卫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道。
“启禀大王子，迎宾苑传来消息……谈判……谈判已经结束了！”
完颜烈的心猛地一沉，追问道。
“结果如何？！”
侍卫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
“秦泽与……与公主殿下达成了协议。”
“龙心城，正式划归大武王朝。”
“作为交换，我天狼族在未来通商中，可以获得……获得一成的税率优惠。”
“什么？！”
完颜烈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成税率优惠，换取整个龙心城？！
他原本的算计，是逼迫完颜若雪在“割让龙心城”这个奇耻大辱面前退缩，或者接受一个对天狼族极为不利的条件，从而让她声望大跌，甚至引咎辞职！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完颜若雪竟然会答应割让龙心城！
更让他吐血的是，秦泽竟然愿意在税率上做出如此巨大的让步！
这一成的税率优惠，对于天狼族而言，每年可节省下百万两白银！
这哪里是割地赔款？
这分明是用一块名义上的土地，换取了实打实的经济利益！
如此一来，完颜若雪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她不仅保住了天狼族的实际利益，还促成了和谈，避免了更大规模的战争！
这让完颜烈精心布置的“阳谋”，瞬间化为泡影！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憋屈到了极点！
“完颜若雪！”
“秦泽！”
完颜烈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噗——”
一口郁结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他竟是被活活气得吐了血！
“大王子！”
亲信侍卫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
“滚开！”
完颜烈一把推开侍卫，眼神猩红，状若疯魔。
他辛辛苦苦布下的局，就这样被秦泽和完颜若雪联手破了！
他不甘心！他绝不甘心！
就在完颜烈感觉自己的理智快要被怒火吞噬，即将彻底失控暴走之际。
一道幽幽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书房内悄然响起。
“大王子，息怒。”
完颜烈猛地一震，循声望去。
只见书房的阴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宽大的黑袍，将整个身形都笼罩在内，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鬼面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得如同寒潭般的眼睛。
国师，北宫伯玉！
此人是天狼族中最神秘的存在，据说精通卜算之道，深得老汗王信任，地位超然，同时也是完颜烈的师父。
“师父！”
完颜烈眼中的疯狂稍稍收敛，但语气依旧充满了暴戾。
“息怒？你让本王子如何息怒？！”
“本王的大计，全被那对狗男女给毁了！”
北宫伯玉缓缓踱步而出，声音平稳，不起波澜。
“烈儿，谈判虽然尘埃落定，国书也已签署。”
“但这，并非没有转机。”
完颜烈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转机？师父此话何意？”
北宫伯玉走到窗边，望向迎宾苑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秦泽，终究是要返回大武王朝的。”
“从龙心城到大武金城，路途遥远，山高水长。”
“这漫漫长路之上，若是发生一些……意外，也实属寻常。”
完颜烈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北宫伯玉的意思！
死人，是带不回任何协议的！
只要秦泽死在了返回大武的路上，那么这份刚刚签署的国书，便会成为一张废纸！
到那时，龙心城的归属，通商的条款，一切都可以重新再议！
甚至，大武王朝因此震怒，再次挑起战端，也未可知！
而这，正是完颜烈乐于见到的局面！
“意外……”
完颜烈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忽然！
一道灵光骤然划过完颜烈的脑海！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
那枚令牌！
秦泽随身携带的那枚玄铁令牌！
上面，沾染着他特意命人涂抹的“千里香”！
只要秦泽还在百里之内，他便能通过豢养的奇虫追踪到其具体位置！
“秦泽……”
完颜烈嘴角咧开，露出一抹狰狞而得意的笑容，那笑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你千算万算，怕是也算不到，自己身上，还带着本王送你的这份‘大礼’吧！”
“师父所言极是！”
完颜烈眼中精光爆射，先前颓废暴怒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嗜血的兴奋。
“只要秦泽一死，所有问题，便都迎刃而解！”
“本王，要让他为他的自作聪明，付出血的代价！”
北宫伯玉面具下的嘴角，似乎也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嗯。”
一场针对秦泽的致命杀局，已然在暗中悄然酝酿。
而此刻的秦泽，对此，似乎还一无所知。
又或者……
他早已洞悉一切，只待请君入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