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下,金无量收回兑宫,转头之时,胡茄与黄芽儿就在眼前。
黄芽儿见金无量再收回宫殿之后便长舒一口气,额头竟然都有汗水滴落,心中疑惑不止,“无量宫主,你面对教主的时候都没怎么小心翼翼吧?梦湫丫头有这么吓人?”
金无量抬手轻轻擦拭额头汗水,而后嘀咕道:“你是没见过从前的她,何止我怕,大家都怕。”
说着,金无量又道:“消息已经传出去,右护法以游月身份回山即可,胡姑娘暂时就待在兑宫之中,做戏就要做全套的,你回去的话,容易露馅儿。”
可胡茄却皱了皱眉头,“不行,我师姐还被关在山中,我不能放任师姐不管。二来是……我现在还可以探查消息,山中暂时无人发现我的身份,我还能打听一些消息的。”
但金无量闻言,却摇着头,呢喃道:“这个很难说的,何况现在你失踪不见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要是你又回去了,岂不是圆不上了?”
此刻黄芽儿也点头道:“你先藏起来,等到青崖山的人找你时,我们再找个由头,用合适的方法让你现身。至于你那位师姐,放宽心,我来找。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教主特意叮嘱过,不能拿你冒险的。”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胡茄也只好点头。
这其实就是一个小小试探,假设青崖山里有人开始注意游月,又或是他们开始找寻胡茄了,那刘暮舟身边那位花仙子必有问题。
反之,那就可以印证紫莲所言,无人能左右她们去选择谁。
与此同时,左丘青竹穿一身黑衣,上落英山如入无人之境。
走了一圈儿后,她一个转身便化作一只黑羽乌鸦,煽动翅膀飞走了。
她极其擅长隐匿身形,暖竹所传的变化之术,她这一脉学得最好。
再半空中盘旋了没多久,她便按苏梦湫的描述寻到了被困在半山腰阁楼之中的绿袄。
于是左丘青竹振动翅膀,停在了阁楼围栏之上,而后立刻以心声言道:“你是绿袄?”
绿袄猛的转头望去,神色极其警醒:“什么人?”
左丘青竹淡淡然答复:“截天教玄天宫主,我家教主让我来寻你。”
绿袄微微一怔,“截天教主?他找我作甚?”
左丘青竹懒得解释,二话不说变回人形,而后翻手摘下腰间绣花袋子,随便一挥手,当即就将绿袄装了进去。
紧接着,左丘青竹嘴角微微抽搐,赶忙点头:“昂昂,晓得了。”
说罢,她又取出一张符箓,心念一动,符箓化作绿袄模样,且立刻发出怒喝声:“妖孽!好大的胆子,竟敢……”
但话没说完呢,左丘青竹已经化作一头展翅后足足十几丈宽的巨鹰,抓起绿袄便飞身朝着落英山外而去。
而下一刻,山中一位白发女子一步踏空而出,手中拂尘随手挥舞,“孽畜,放下我徒儿!”
左丘青竹一句话都不说,只回过身振动翅膀,无数羽毛便如同飞剑一般爆射而出。
魏薇本来已经追到巨鹰身后,可这些羽毛射来之时,她用尽浑身解数撑起的灵气屏障竟在一瞬间被击得稀碎,若非她躲得快,但凡被这些飞羽沾身,恐怕就得立刻重伤。
左丘青竹一看,这家伙竟然不追了,便按照苏梦湫教的那样,以男子声音大喊:“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丈母娘,这媳妇儿我可带走了,回头有个大外孙了再回来给你补全礼节。”
魏薇眉头紧皱,见巨鹰越飞越远,拳头越握越紧。
一息、两息、三息。
整整过去了三个呼吸,这位落英山主突然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猛的冲天而起,而后微微抬手,天幕边缘便有一张足足千丈之宽的巨大手掌拍了下来。
左丘青竹仰头看了一眼,这百花气运,与剑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落下的那只手掌,简直就像一片花海。
若是平时,左丘青竹还真想跟这个借百花气运结成一粒百花丹的女子交手玩儿玩儿,但苏梦湫让她试探,她可不敢擅作主张。
于是乎,巨鹰再次振翅掀起狂风,将那百花手掌吹得四散,下方一座小城今日必要下一场花雨。
就是这么一耽搁,魏薇已然追到此处。她二话不说便先祭出一只金钵悬于天幕之上,其洒落的金光竟然自称一道屏障,起码也是元婴手段。
这下左丘青竹可笑不起来了,玩儿脱了!看来不把这魏薇揍趴下,绿袄自己是带不走了。
但此时,她体内宫殿之中,传来了苏梦湫声音。
“青竹,你不至于连一个魏薇都束手无策了吧?你小时候那种嚣张劲头儿呢?”
青竹险些炸毛,“圣女!你别揭短啊!我哪里是打不过,我是怕伤到她,教主不是说了,只是试探么?”
哪成想苏梦湫只淡淡然一句:“你只要别打死,我找人给她治,她重伤师娘的表哥,你伤了她师父也不会怪罪你。”
左丘青竹深吸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正此时,巨鹰猛的一个回旋,竟是变成一位满脸胡茬儿的壮汉。还他娘围着虎皮裙,扛着九环刀。
“我说魏山主?我原本就是想与绿袄春宵一刻,你这死缠烂打的,莫非是想要与我二人共翻云雨?师徒二人一起伺候我,这么美的事儿能落我身上?还是说,为了一个弟子你就要跟我拼命?”
魏薇面色冰冷,死死盯着对面壮汉,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来一柄细长铜策。
“淫贼,放下我徒儿,我饶你不死。”
左丘青竹一乐,“就凭你啊?可惜你这落英山太弱,要是再有个金丹出来,我还真犯怵。”
截天教弟子所学,多是暖白教给李乘风的东西,而能当上宫主的,自然都是能将那些手段运用到炉火纯青的。
只不过,有些手段用出来,是会暴露行踪的。
于是乎,左丘青竹大笑一声,猛然间横刀斩去,一条水龙立刻盘旋而出,呼啸着撞向魏薇。
魏薇嗤笑一声,当即挥舞铜策,数道花卉分散而去,是要将那水龙肢解。
“还以为你有什么依仗,原来也只是……”
可话还没说完呢,花瓣已经没入水中。
只不过,那条水龙并非像魏薇想象的一般被百花肢解,反倒是她的花粘上水龙之后立刻就被吞噬,水龙也变作一条花龙。
左丘青竹玩心大起,心念一动,九道分身一剑围困魏薇,不等魏薇反应过来呢,其余八条水龙也呼啸而去。
“你的花儿呢?再给点儿,咱们三人来个花间一龙戏二凤?”
结果此时,苏梦湫略显无语的声音传来:“你差不多行了,哪儿学这么多污言秽语的?速战速决。”
左丘青竹干笑一声:“好好好,那我是连这魏薇一块儿抓走,还是放了她呢?”
苏梦湫这个气啊!
“你猪脑子么?她能为绿袄如此拼命,足以说明她心底里是很在乎绿袄的。那我们抓她作甚,放了她看她要找谁帮忙啊!”
左丘青竹挠了挠头:“哦哦,知道了。”
虽然明知道现如今的苏梦湫与当年那位圣女不是一个人,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于是左丘青竹所化的大汉扭了扭脖子,冲着魏薇喊道:“罢了,你个老女人也没啥好吃的,大爷去也!”
魏薇闻言,急忙喊道:“淫贼休走!你……”
可话还没说完呢,九条水龙几乎在同一时间消散而汇聚成为一滩悬在半空的水球。花瓣、魏薇,皆被淹没在其中,即便魏薇是金丹修为,却怎么都冲不出去。
在这团鸿毛不浮的水中,魏薇甚至觉得不出片刻,她堂堂金丹就要溺亡其中,连魂魄都逃不掉!
好在是此时,水团突然消散,魏薇也随着雨水下坠而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卖花福地裴邟的小院之中,刘暮舟以苏梦湫的视角看了这一场打斗,到此时也十分诧异。
“青竹也是剑修?那水属剑意,与你的火焰一样,都是一宫至宝对吗?”
刘暮舟是以心声询问的,苏梦湫便以心声答复:“师父,四大宫主必须是剑修,金无量也是。我手中母火其实是先天真火,青竹手中的则是传说中的弱水,金无量手中的是一道庚金,故而他的剑极其锋锐。至于巽宫,就是真龙之气了。最初的宫主是谁,想必师父是知道的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那枚玉简大致介绍了从前的截天教,虽然没说四宫主非剑修不可担任,但也说了,第一任巽宫宫主,是独臂剑修顾朝云,也是顾朝夕的师兄。教主夫人死后,他接任了右护法,也因为赵白鹿身死,他才能从风中悟得百花剑意。山外山祖师婆婆能悟出百花剑意,多半是因为顾朝夕的剑。”
苏梦湫沉默片刻后,又问:“那师娘呢?”
刘暮舟突然转头看着苏梦湫,有诧异,更多是欣慰。
先前无论是交代金无量如何做,又或是方才让左丘青竹布局,都是她的主意,由头到尾刘暮舟只是点头而已。
而现在,明明自己猜测得到的一些事并未与她明言,但这丫头还是想到了。
苏梦湫察觉到了师父的欣慰目光,也笑了起来。
“师父安排人去山外山查的事,与当年琴瑟湖遇袭以及祖师婆婆的剑被盗之事联系起来后,再想到多年前十分了解师娘远游路线,还几次三番派人截杀,就像在琴瑟湖,想杀师娘却又没舍得下死手。若只是找活人,难找。但怀疑的若不只是活人,加上当年虞丘寒的遭遇,嫌疑最大的,只有他了。何况……师父让人暗中盯着钟离凤台,这就……一目了然了。”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叹道:“真是个贼丫头,让你当宫主,真是屈才了。”
苏梦湫笑道:“我当师父的徒弟就好了,不过师父,我看这个紫莲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能她就跟晴雨一样,只是被人当成一把杀人刀,但自己并不知道。”
这下刘暮舟就十分不解了,“此时我就跟你师娘说过,你怎么知道的?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苏梦湫埋怨道:“我要不提,师父都不告诉我是吧?师娘给我留了信,让我帮师父分担一些事。师父现在有两件烦心事,都很重要。其一是如何壮大截天教,其二便是怎么守住楼外楼。师父,你别忘了,我也是楼外楼弟子呢。”
刘暮舟长叹一声,“饭得一口一口吃啊!”
而此时,裴邟望向紫莲,问道:“他俩这会儿肯定聊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你听出来没有?”
紫莲摇了摇头:“方才主人说了,未经同意不可随便听人心声。况且……就算主人允许,我也无法探查主人与苏姑娘的心声。”
裴邟嘴角一扯,“他是个妖怪,你听不到我能理解,那丫头满打满算二十几岁,你为什么会听不到?”
不等紫莲答复,苏梦湫便淡淡然言道:“裴叔叔,因为我二十出头儿的肉身之下,藏着个千年老妖怪的。”
话音刚落,苏梦湫又猛的瞪向周五:“擦擦哈喇子吧,再敢这么盯着我,我把你眼珠子挖了信不信?十年前我能忍你,现在我可忍不了!”
周五后知后觉转过头,尴尬到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裴邟这个气啊,照着周五屁股就是一脚。
“王八犊子,没出息!没见过好看姑娘吗?兔子都不吃窝边草,自己人你都敢心怀不轨?我也就骂你几句,有些人可是会把你脑袋摘下来当球儿踢的。”
刘暮舟没好气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恶毒的形象?孩子长大了,咱们都少管闲事吧。”
结果苏梦湫瞪了周五一眼,后者赶忙屁颠颠走来,“大姐有何吩咐?”
苏梦湫嘴角一挑:“西边岛上有个虎头虎脑的家伙,那是我师父背着我给我收的师弟,这会儿多管闲事被人围住了,你去帮他解围,别太早出手,等挨一顿毒打之后再出手帮忙。”
周五目瞪口呆:“你……这么当师姐?”
苏梦湫只冷声道:“去不去?”
周五无奈道:“去去去。”
刘暮舟也轻声开口:“紫莲也跟去吧,有观景修士,周五未必是对手。”
紫莲笑着点头:“是。”
片刻之后,院中便只有刘暮舟师徒与裴邟了。
此刻刘暮舟才望向裴邟,以心声言道:“当年在落英山,我与魏薇匆匆一面而已。只不过,我觉得那位魏山主不是个会突然变了性情的人,除非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方才这会儿功夫,我们已经派人重棍打草,就看能否惊出草丛里的蛇了。”
裴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是惊到了呢?”
刘暮舟笑道:“就怕别人是故意露出蛇尾巴,引我去惊蛇出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