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医院的空气永远浸着消毒水的气味，不知不觉，楚风在特护病房这张床上，已经躺了整整十天。
十天了，“归巢”预案如同石沉大海，苏哲、凌傲霜等人依旧杳无音信。每一次病房门被推开，他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期待着谢景带来他想听到的消息，而每一次，迎来的只有例行查房的医生护士，或者送餐的护工。
基地医院的医生护士，楚风大多都脸熟。他当年在“龙魂”时，身上挂彩是家常便饭，这里的走廊、手术室、病房，他闭着眼睛都能摸个大概。外科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此刻正捏着最新的血液化验单，对着灯光仔细看着。
“恢复得不错，楚队。”医生放下单子，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轻松，“血红蛋白上来了，炎症指标也降下去了。到底是底子厚，扛得住造。后背的线，后天可以拆了。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脏器功能恢复是个慢功夫，失血过多的亏空没那么快补回来。静养！继续给我静养！别想着下床瞎溜达！”
楚风扯嘴笑了笑，算是回应。静养？每一分每一秒的静养都像一种煎熬，一天没有龙牙他们的消息，他就一天静不下心！
脚步声传来，护士推着不锈钢餐车出现在门口。她是基地医院的老人了，楚风记得她，当年他腹部中弹，就是她负责的术后护理，手法利落，话不多。
“楚队，午饭。”护士的声音平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不锈钢的饭盒盖掀开，食物的热气混合着香味瞬间弥漫开。
楚风的目光落在饭盒中，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这不对。
基地医院的病号饭，他太熟悉了。清汤寡水，注重营养配比但绝谈不上美味，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但眼前这份……
带着一种家常的烟火气，绝非食堂大锅菜能有的刀工和耐心。旁边是一小盅炖得浓稠发白的鲫鱼豆腐汤，汤面上只零星飘着几点金黄的油星，几段翠绿的葱丝点缀其上，香气扑鼻。主食也不是常见的软饭或面条，而是一碗熬得米粒开花、浓稠适度的白粥，旁边还配了一小碟小菜。
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从他入院的第二天起，他的餐食就开始悄悄变了味道。起初只是某一天的水煮鸡胸换成了更嫩滑的鸡茸羹，他没在意，以为是食堂换了花样。接着，清蒸鱼块变成了剔除了所有细刺的鱼片，用姜丝和葱白精心煨过。再后来，蔬菜不再只是水煮，开始有了清炒的锅气。
变化是细微的，但累积起来，不容忽视。
楚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鱼汤送入口中。温热的汤汁，鲜香醇厚，没有半点鱼腥味，只有食材本身的甘美。这绝不是基地食堂大锅灶能熬出的味道。他状似无意地开口，目光却不经意地扫向正在整理输液管的护士，笑道：
“看来我两年没回‘龙魂’，基地的病号餐标准倒是提高了不少啊？花样多了不少。”
护士整理管子的手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没有抬头，声音依旧平稳：“哦，可能是食堂那边看您恢复期需要营养，特意调整的吧。楚队您觉得味道还行吗？”
“还行。”楚风淡淡道，目光没有离开她，“做的比食堂讲究多了。还有这鱼汤，火候很老道。”
护士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瞬，她直起身，飞快地瞥了一眼饭盒，露出一丝羡慕之色，随后又迅速移开视线，脸上挤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楚队您喜欢就好。您慢慢吃，有事按铃。”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推着餐车离开了病房，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楚风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护士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这饭菜，绝不是食堂的“标准调整”。是有人在专门为他准备。
是谁？谢景他们？不可能。那几个小子自己都带着伤，行动受限，而且他们没这心思，更没这手艺。基地高层？龙首？那老狐狸关心他的方式向来是拍桌子骂娘或者扔更重的任务，绝不会是这种……温吞细致的路子。
他拿起筷子，夹起那一道菜放入嘴中，味道确实很好，带着一种让他说不出的感觉。
两天后，伤口拆线。过程很顺利，主治医师仔细检查了愈合情况，表示恢复得比预期还好，但依旧强调静养，严禁剧烈活动。
拆线后的下午，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走进来的身影让楚风瞬间绷直了脊背。
是龙首。
他依旧穿着那身没有军衔的常服，身形挺拔，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他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沉重。龙首的目光在楚风脸上扫过，似乎要确认他的状态，然后才缓缓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老首长，您老人家舍得来看我了！”楚风轻声道！
龙首没理会楚风那点故作轻松的调侃，目光在楚风的脸上扫视了一圈，确认他拆线后的气色确实好转不少后，才开口说道：“我又不是医生，我来了让你小子烦我吗？”
楚风坐在病床上，伸出一只手，问道：“有烟吗？快半个月了，都快憋死了！”
龙首将手伸进口袋，沉声道：“这里是基地医院，你小子给我注意点！这里不许抽烟！”
话虽然这么说，但龙首还是掏出一包没有任何标识的特供烟，扔给了楚风！
楚风接过，笑着说道：“这不是有你在吗？你往这一杵，谁敢说什么？”
说完，打开烟盒，抽出了一根香烟，但没有第一时间点上，而是看着手中的香烟，喃喃低语道：“特供？快两年没从你手中顺烟抽了，龙牙那个老小子一直惦记着你的特供烟呢！”
龙首看着楚风捻着的那根特供烟，沉默片刻，最终直切核心：“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归巢’预案，仍在全力推进。泰北的局势比预想复杂，颂蓬身死，树倒猢狲未散，反而成了搅动浑水的导火索。残余的死忠、地方武装、急于稳定局势的泰国军方……几股势力搅在一起，那片区域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搜索难度极大。”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情报处动用了最高级别的渗透力量，甚至启动了几个埋藏极深、代价巨大的战略级暗桩。但到目前为止，没有龙牙、‘逐鹰’等人的明确踪迹信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楚风的心上。半个月了！在那种混乱之地，半个月杳无音信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龙首看了一眼楚风，最后将楚风手中的那支特供香烟拿了过来，点燃后，深吸一口，才开口说道：“其实！没有消息，不等于就是最坏的结果！‘龙魂’的人，尤其是苏哲那个滑头，命硬得很！在确认最终结果之前，任何无谓的猜测都是枉然！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全力搜救的同时，相信龙牙和‘逐鹰’他们！”
“我……明白。”楚风再次抽出一根香烟，拿过龙首手中的打火机，直接点燃，深吸了一口，随后将打火机和特供香烟揣进自己口袋！
龙首看了一眼楚风，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深吸一口自己手中的烟，缓缓吐出长长的烟雾，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你的恢复情况，主任医师已经跟我详细汇报了。底子还在，但这次伤及根本，元气大损。后续的康复训练必须跟上，而且要循序渐进，绝不可冒进。基地医院的条件和技术是最好的，你先安心待着，等彻底好了，我们再商量接下来的事宜吧。”
“嗯。”楚风应了一声道。
短暂的沉默后，龙首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的手搭上门把手的瞬间，楚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老首长……那些饭菜，是您特意安排的吗？”龙首搭在门把手上的动作，倏然停住。他没有立刻回头，片刻的凝滞后，龙首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看楚风，目光落在病房里护士还没来得及收走的饭盒上，沉声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