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
各地求援急报像雪花一样飞来,往日在秦淮河畔,烟萝倚梦的六朝古都,顿时一片风雨飘摇。
江南总督府内,多铎脸色铁青,他实在没想到孙贼如此狡猾多变,像戏弄猴子一样,将自己耍得团团转。他开始后悔没有听从洪承畴的劝告,以致于现在江宁清军被明军兵力压制。
反倒是洪承畴面沉如水,一切果如他先前猜测的那般,敌军主力明面上退出江南,实则阴谋江宁,现在不过是浮出水面了而已,这反倒让他心安了不少,至少局面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虽然如今明军接连攻城陷地、势如破竹,但实际上清军江南、江北两大营的主力都还基本保持完整建制,这就意味着反攻明军的资本依然还在。
多铎毕竟是征战多年的老将,没多久即从一开始的震惊和后悔中缓了过来,且马上准备亡羊补牢。
“洪大人,是本王失算了。现在既然明军主力回师来攻,本王这就向淮南发去军令,命希尔艮率一万五千马步军回援江宁,准备反攻。”
洪承畴急忙回礼,劝慰道:“王爷不用过分自责,此非您之过也,实乃孙贼诡计多端,下官也被其迷惑了双目。”
随后他话风一转,再次劝道:“以下官之见,既然如今木已成舟,王爷反倒不用急于调希尔艮所部回援矣。”
多铎不解:“为何洪大人先前劝阻本王用兵淮南,而现在又阻止本王调兵回援呢?”
洪承畴解释道:“先前明军主力意图不明,下官所以劝王爷您在江宁留足兵力,以备不需。现在既然明军意图浮出水面,那咱们反倒不如静待淮南贼灭后,再调兵反攻明军,收复失地。这一为节约时间,二为安定后方所需。”
多铎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是矣,希尔艮这一来一回既耽误时间,又没有为剿贼起到效果,还不如干脆等他们平定淮南、安定后方再说。想来,马光辉那厮也不至于这么无能,这么多兵马在手,却连一群乌合之众都剿灭不了吧。”
他这次毫无犹豫的选择相信洪承畴,“那就依洪总督之见,全军坚守营垒,任他孙贼来攻。”
洪承畴到底是能臣,须臾之间,便为多铎定下了当前应对之策,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孙稷侠既然有“张良计”,本督亦有“过墙梯”。
“王爷,咱们也不能一味被动挨打,还须有外援才行。”
多铎都听得有点糊涂了,“刚刚不是才说不调兵回援吗?那援从何来?”。
洪承畴轻抚长须,颇为得意道:“湖广巡抚林天擎乃老夫得意门生,他手下还有五万湖北绿营兵未动......”
多铎听完心中一喜,瞬间明白了洪承畴的意思。
“洪大人的意思是......调鄂兵东进,威逼安徽李定国部的后方。”
洪承畴抚须颔首。
调鄂兵东进,这是他酝酿已久的一件事,只是碍于先前形势僵持,无法成行。而现在时局动荡,此策正可谓一杀招,只要运筹适宜,说不定可以成为破局的关键一步,最差也能威胁安徽李定国部明军的后方,使之不能全力进攻北大营。
”妙极,妙极,洪大人真乃我大清柱材也。”,多铎鼓掌而赞道,此计一旦成行,说不定自己可以大破明军,甚至擒拿那可恶至极的孙贼。
方略既定,遂于实行。
是日,洪承畴选派五个忠实活泛的家仆,带着加盖了自己私章的亲笔求援信,出江宁,昼夜不歇的赶往武昌。
正当多铎和洪承畴还沉浸在破贼反攻、斩将夺旗的美梦中时,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噩耗传来——福建总兵郑森统率闽军入长江。
原来,早在十一月初,孙稷侠率明军主力佯装撤军之际,便早已快马传令郑森,令其率水师从海路兵发南京。
郑森接到军令后,当即率威孚水师将士两万人,海船四百艘,步军一万人,誓师北伐。
但由于此时正处于冬季,水师需要逆风而上,因而直到十一月二十日,闽军才至崇明岛外。随后,郑森下令全军绕过崇明岛,直入长江入海口。
是时,苏州、常州早已被浙军杜怀仁部所收复,闽军水师从此畅通无阻,一路溯江而上。
十一月二十三日,郑部水师逼近镇江以东六十里的圌山关。这里是清军江防的重要据点,地势险要,清军重兵把守,闽军若要威逼南京,此关必下。
于是,郑森遂令威孚水师副将施琅,率水师精锐全力进攻。
施琅闻战则喜,即令威孚水师的一百余艘三桅战船,抵近射击。经过一个时辰的猛烈炮击,圌山关内的防御设施被破坏殆尽。随后,郑森又令甘辉率两千步军登陆作战,猛将甘辉率步军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清军关防,将士们奋勇争先,喊杀声震天。经过一番激烈战斗,甘辉成功攻陷圌山关。
而后,水师继续溯江而上,抵达焦山。
焦山离镇江城仅有九里,距北岸瓜洲也不远,郑森先派水师去砍断清军布防在金山之间江面上的大铁锁“滚江龙”,并清除江心里的炮垒“木浮营”。
滚江龙被砍断后,施琅将八十艘水师战船一分为二,一队直扑谭家洲,另一队奔袭瓜洲。
闽军气势如虹,锐不可当。谭家洲两千清军全部溃散,瓜洲清将左云龙带兵四千拼命抵挡,却被闽军猛将周全斌及韩英两面夹击。左云龙逃跑落水,周全斌纵身跳入河中,一刀将其斩杀,闽军顺利占领瓜洲镇。
而南岸的镇江守军早已如惊弓之鸟。
在陆地上,他们直面浙军杜怀仁部兵锋;在长江上,又遭遇闽军威慑。
镇江守将倒也活泛,他眼见明军势大,自己又被两面夹击,再加上外援断绝,遂干脆拎着镇江知府的脑袋,宣布反正。
至此,长江以南之州府,除江宁外,全部被明军收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