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慈幼局里,张阿爹一直是把雪宁当做女儿疼的,可是如今张阿爹是个废人了,他怎么能把这个大累赘甩给雪宁呢?
一个深夜,张阿爹悄悄离开了。
他去酒楼做了杂役,因为看不见,所以只能是洗碗,没有工钱,有口吃的,有个地方睡觉,他也知足了。
雪宁从那开始见不到张阿爹了。
慈幼局的人也开始心想,眼看这姑娘越来越大了,也没有人收养,于是便开始打听着,要不要把雪宁送出去做学徒。
在慈幼局里,越大的孩子越不招人疼,更不用说雪宁本来就是个刁蛮的性子。
这天张阿爹正在洗碗,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难道不要我了吗?”雪宁今年不到十岁。
张阿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不见,但是他感受到了。
眼泪再次滑落,张阿爹再也控制不住了。
“小雪宁……”
雪宁扑到了张阿爹的怀里,从今往后,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雪宁说:“张阿爹,我从此以后叫你张阿爹吧。”
张阿爹笑着点了点头,笑出了眼泪。
之后,雪宁去药铺做了学徒,一年又一年,终于攒下了钱。
两人置下了一个编织铺子。
当然,这些年张阿爹也没有闲着,眼睛瞎了,不耽误他手上的功夫,反而更加专心,编什么像什么,终于不用在洗碗刷桶了。
为了给雪宁存下一个好嫁妆,之后,张阿爹又去铜镜作坊里兼职,一来二去,学会了打磨铜镜,他的小算盘敲响着,仿佛好日子已经在眼前了。
真是奇了,眼睛瞎了,手却越发精巧。
张阿爹对真金说,有时候他也在感谢上天,能给他一个转运的机会,正是应了那句俗话,天无绝人之路,小雪宁则成了他这条路上最亮的灯。
听了这个故事,真金难免不感到伤怀。
想了许久,他才问道:“可你还是没有说起,她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到底是有什么人可能会害她?”
张阿爹想了想又说:“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谁?她说是慈幼局里的。”真金说。
“你知道当年她为什么没在慈幼局里待下去嘛?”
“为什么?因为她待不下去了,想去见你。”
“这是其一,慈幼局当时的典事姓郑,郑典事跟开织布作坊的李员外关系很好,应该是拿了不少钱,郑典事经常会送一些没有人收养的孩子去李员外那里做工,说是去做工,其实他们去了之后简直是牛马不如,吃不饱穿不暖。郑典事心也狠,有的女孩不到十岁就被送去了。雪宁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后来她从作坊里跑了出来,李员外被他刺伤了。要是说过节,郑典事和李员外算是一个。”
“这点事,不至于这么大仇吧。除非是她走投无路了。”
“还有一件事,当年汴梁大火,慈幼局也被烧了。她逃回去之后,慈幼局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她曾经的家,活活烧没了。”张阿爹又说。
真金盘算了许久,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他感觉张阿爹的话总有哪里不太对。
“不对,你好像隐瞒了什么。”
“官人这是从何说起啊。”张阿爹疑惑道。
“汴梁大火,你也亲身经历了吧。当时你们大概是都在慈幼局里,是雪宁救了你吧,你的身上留下了烧伤疤痕,老丈你看不见,我们可是看清楚了。”
原来真金方才是注意到张阿爹的背后有一片疤痕,正是烧伤,这疤痕真金再熟悉不过了。
听了这话,张阿爹愣了一会,又道:“看来是瞒不过你了。当时我确实在。”
原来,当时张阿爹没有离开慈幼局。
白雪宁逃回慈幼局之后,发现张阿爹还没有逃出来。于是冲进了火场,此时的张阿爹正趴在地上,焦木烧着了他的衣衫。
一个小女孩是迸发出了什么样的能量?
她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把张阿爹从火场里拖了出来。
张阿爹的背便是这样受伤的。
“这件事情,是我连累了她,你不知道吧,因为救我,她的胳膊被烧伤了,所以天气再热,她也没有穿过半臂的衣服。我连累了她……我实在是不愿意提起,这才隐瞒了。”张阿爹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自此之后,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地方没有了,慈幼局变成了一片灰烬,两个人携手踏上了抗击生活苦难的道路。
真金听了,长叹一口气。
他不知能不能信这番话,但见这个年迈的老人眼含热泪,惜老怜贫之心又动荡开了。
或许,是时候让太子知道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