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等好差事，箫贵断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当然即便有意拒绝，也得判断好眼下的局势。
箫贵心头甚至都在腹议对方就算要把自己骗回去炼化也无可奈何，本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过惜才的裴昭明也不会做此等下三滥的砸招牌之事，每给通宝斋添一个劳力，就代表自己离退休更进一步，何乐而不为。
至于对方的本性如何，相信在通宝斋也会有相应的教化，毕竟一个区区元婴境，在通宝斋兼云容馆一众大能的调教之下可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为表诚意，对方肉身一事裴昭明大手一挥，直接允诺为其摆平，只是眼下还未有匹配的肉身，只能委屈对方栖身木塑之中。
眼前紧要之事落下帷幕，众人的目光便聚焦在裴昭明手中的物事之上。
只一眼便忍不住发出一阵惊疑之声，盖因眼前这东西属实有些……匪夷所思。
那是一枚裹着半透明软膜的卵。
那软膜如凝固的海浪，泛着珍珠母贝的虹彩，膜下细密的血管状纹路正缓缓搏动，内部隐约可见蜷缩的胎体轮廓。
“这是……”
她话音未落，裴昭明已屈指一弹，指尖法力化作明灯悬浮半空。
光线穿透软膜的瞬间，胎体受惊突然抽搐，尾端拍打出细密气泡。
众人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原本几人下意识认为的人类幼胎。
其背部生着七道青灰色背鳍，每道鳍膜上都缀着细小的荧光斑点，如同撒在夜海上的星子。
侧脸下方三对鳃裂正规律开合吮吸着卵内的胎液，一张一合，滤出一串串珍珠般的气泡。
“角！角！那是…… 角吗？”
李紫薇的指尖几乎戳到软膜上，她自幼饱读史书，却从未在典籍中见过这般形态的生物。
在凝聚的光罩下，胎体终于转过半张脸。
它额间凸起一枚晶莹的虬角，角身布满环状生长纹，尖端还沾着未褪的粉色胎膜，活像刚从珊瑚丛中钻出的幼鹿角。
“龙种？” 裴昭明的声音被祠堂梁柱的阴影割裂，“但龙生九子，哪有这般鱼鳃蛇吻的？”
论与龙族的熟悉，在场三人怕是无人能出裴昭明其右。
此刻他却在这幼体身上嗅到截然不同的气息。
既有龙族的威严，又混杂着海族那群海鲜特有的腥甜。
当胎体张开嘴巴时，露出的并非人类乳牙，而是两排细密的倒钩状利齿，舌尖竟分叉如蛇信。
非人非蛇非龙又似人似蛇似龙，几近怪胎。
一旁的箫贵解释道：“这便是那些人塞入我体内的活物，只是那会我灵智蒙尘，无法抗拒。
而后在那些人取走之际，伺机留下一枚，想必事从紧急，那些人慌乱之下并未察觉。”
说着箫贵怯生生地看向裴昭明二人道：“难不成这玩意是那传说中的龙种？”
也不怪箫贵见识短浅，一个渔村的守护神明而已，能有多少见闻。
就在这时，一旁的李紫薇收起初见怪胎异卵时的惊讶，沉声道：“若是不出我之所料，此物应该唤作“蜃”！”
“蜃？”
见裴昭明与箫贵投来问询的目光，李紫薇正色道：“我曾在大周帝国留下的史籍《海疆异闻录》看过类似的插画。”
“鲛人捕龙，以女身饲之，诞下怪胎名曰‘蜃’，能吐气为楼，蛊惑幻化，祸乱海疆……”
说着，李紫薇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枚怪卵道：“而蜃这种幻化之力便源自其自小喂食祭炼的……人！”
此话一出，裴昭明灵光一闪，心头涌上一道明悟：“你是说有人想借‘海神娶亲’的名义，用香火孵化龙种，再以活人血祭养出混血海怪？！”
突然，李紫薇猛地转身，抓住箫贵的泥手：“那些神秘人！他们长什么样子？”
“灰衣，脸上蒙着渔网……”箫贵的声音突然卡住，泥眼死死盯着软膜中的幼体。
“他们每次来都会说‘龙种现世，海疆覆灭’，然后把活物塞进我身体里，说要借我的香火养…… 养这东西！”
“龙种现世，海疆覆灭……”李紫薇喃喃自语，不过很快便被裴昭明出言打断思绪。
“行了，瞎嘀咕也顶不了事，”说着他朝屋外扬了下下巴道：“这不有人上赶着给咱送答案来了！”
话音未刚，祠堂地底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深海之下苏醒，震得祠堂梁柱咯咯作响。
还不等李紫薇发问，她刚要开口，屋顶轰然炸裂。
一条覆满吸盘的巨型触手破顶而入，黏液滴落处腾起阵阵青烟，混着腐鱼气息的腥风扑面而来。
“海兽！” 裴昭明足尖点地倒掠。
触手砸在神位上的瞬间，他瞥见吸盘缝隙间嵌着的一般渔村孩童银锁，瞳孔骤缩。
而手中蜃卵突然剧烈震颤，卵内幼体背鳍的荧光斑与触手上骤然亮起发光点如镜像般同步明灭，宛如深海中呼应的灯塔。
电光火石间，裴昭明脑中灵光一闪，握卵的手突然收紧，一道福至心灵涌上心头，瞬间便想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来不及解释，袖中法力如飓风扫过，将李紫薇与箫贵卷至祠堂外。
下一秒，整座祠堂在触手的绞杀下塌成废墟，碎石飞溅中，更多缠满渔网的触手从地底钻出，网眼间隐约可见人族衣角。
李紫薇脸色煞白，看来所谓娶亲，不过是海兽拖走活人时的伪饰。
“我说那群无脑海兽怎么会离奇上岸，”裴昭明把玩着蜃卵，指尖擦过软膜之下的血管，那些纹路竟如收到召唤般凸起，“感情是受制于此！”
此话一出，李紫薇瞬间想到此前离岛之际受到海兽袭击一事，再结合裴昭明方才所言，她求证般问道：“你是说有人利用蜃的幻化之力控制这些海兽？”
“不止如此。” 裴昭明踢开一块砸来的礁石，“这东西是活的法器，用人血豢养，再以香火为引，既能操控海兽捕获献祭人族，又能制造‘海神显灵’的幻象……”
“该说不说，想出这种骚操作的人可真是个天才！”
裴昭明施法定住手中的蜃卵，一把塞入怀中，而后看向已经快涌出地面的海兽。
“按方才箫贵所言，对方栽培如此多的蜃，怕是要组建一支海兽大军！”裴昭明并掌如刀，手掌隐隐发光。
”用渔村香火和血祭喂养混血幼体，等它们长成，便能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兴风作浪，愚弄渔民，进而安排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的‘海神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