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这事,在封建社会环境里根本无解,说不清楚。
而宁玉“顶替”原主,空白开局,时间也不够长,更是无从详知所有,也就导致她不能大咧咧敞开了问,现有的资讯,还是她从自己身边开始一点点向外扩展渠道收集而来,除了淑兰,其余打听的对象,自然首选那些已经见过面的或听过名字的具体人。
世人皆知封建社会等级森严,但,不同于后世看戏——凭借“大小丫鬟”等字面称谓直观分辨,真正身处此间才会发现,仅“日常起居”一项,封建大族在规则执行上的繁复,就非旁观所能阐述道尽。
上官家的下人,从不用一二三等作序,除了账房先生,其余人都没有具体头衔,像“管家”、“主事”这些称谓,日常都是听不到的,一律以某妈妈,某叔某伯称之。
老夫人自有一个内园、老爷、原配赵夫人及两房姨娘,各有一个院落自住,伺候的人当然也各自分开,只要是在一个院里的,对外就都称是某某“屋里头”的人,而真正区分地位高低,却是在各自的院落里。
先说宁玉住的这个小院,因为是最容易了解到的地方,知道的也最详细。
在管事账册上,宁玉“屋里”一共十三名丫鬟。排序列等的话,海棠离小姐最近、桃红统管其余人,此二者并列最高;负责洗衣打扫倒污的为最低;其余皆为同一等级。
但到了老夫人的内园,因人数更多分工更细而另当别论。
单就宁玉知道的,沈妈妈独一档、是管事中最高的存在;林伯管理男仆,又稍低一档;红霞、彩云这些可以近身接触到老夫人的,在内园丫鬟中为最高一等,若以月钱来算,钱数又还稍多于海棠和桃红。
每月初二是给下人发钱的日子,除了明文公开各自拿到多少,当天也会公布相关奖励、处罚的决定,下人中谁犯了错,谁多了钱,谁换了伺候对象,这在上官家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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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大致了解过这家对底下人的管理模式,一些特定人名也因其工作岗位而被宁玉熟记,对红霞的备注,便是专门伺候老夫人的大丫鬟。
宁玉对“贴身丫鬟”的理解来源于平日对海棠的观察,本以为也是负责老夫人的梳洗整装出行陪伴,可这会儿突然因为刺绣技艺而听到这人名字,倒是引起她的好奇,遂反问海棠:
“我记得最初让你去打听时你就说过,咱家绣活都是找的外边绣娘,假若红霞技艺如此优异,莫非也有分派同类活计给她?”
海棠听罢却是捂嘴一笑,眨巴着眼睛看着宁玉道:“小姐,您这是说笑还是认真的?”
宁玉见状心头“咯噔”一跳,暗忖莫非又是哪里说错,便又心虚补道:
“别人不知,红霞我是知道的,那么伶俐一人,必是勤快利索,又有这般好手艺,还省得在外头多找一人,何乐不为?”
海棠一听,却是二话不说,立时返身绕出屏风,待再回来,手上已经多个小笸箩,并就直直端到宁玉面前,撅着小嘴道:
“小姐这么说,可是嫌弃海棠不勤快不麻利?小姐日常这些小东西,可都是海棠做的呢。”
此时宁玉的视线已然停在笸箩上,却见里边除了针包和各色丝线,还有捆扎成束的锦缎,拿起一小捆细看,发现都是剪成巴掌大的方块,又听海棠这么说,可不知这些东西做什么用的情况下她也不好贸然回应,便只抬头看着海棠道:
“我哪里说你不勤快了?不过觉着红霞既有那好手艺,闲着可惜了。”
海棠眼睛圆瞪,诧异道:“我的天老爷,这话也就小姐您能在这屋里说,要是传出去,别个听了不定以为红霞姐姐真偷懒了呢。”
宁玉越听越糊涂,不得不佯装拉下脸来追问道:“说仔细来,这怎么又扯上偷懒了?”
海棠一看,赶紧收敛表情,认真回道:
“不是海棠胡闹,只这家里的活计就都做不完,哪有闲时能去做那别个,再说了,红霞姐姐是伺候老夫人的,就算是您说的分派,她也只能做老夫人的东西,况且,日常也不是只做针线活,这天不亮起床,要做的事多着呢,也没办法一直拿着针线,闷头一忙天就黑了,真要有急活,挑灯熬夜那也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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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丫鬟们就开始像陀螺一样围绕着主家的需求打转,从起居饮食到陪伴娱乐,说起来就是五花八门的琐碎,而“女红”是被当成古代女子一生必修课之一,“针线活”又是“女红”其中一项,如此一来,再高的针线技艺也不能作为免除日常劳务的借口。
而丫鬟们也不可能像小姐们那样优哉游哉,岁月静好到绣个花都像坐在画里,她们多半要在脚打后脑勺奔忙一天后,等到伺候主家躺下休息,才挤占个人睡觉的时间来做活。
基础缝补也就罢了,若身边有个像红霞这样真有手艺的,老夫人又怎么可能不利用起来,再想老夫人的身份地位,每日红霞要应对的事务只怕更多更繁琐,如此一来,即便有针线活,熬夜只怕也是红霞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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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宁玉边听边咀嚼,很快脑海里已有一幕幕影像陆续成形,一时心头不觉又多了几分沉重,便也未有再开口。
反倒是那实心的海棠,从旁偷偷打量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小声说道:
“恕海棠多嘴,小姐您让打听的纹样,在海棠看来也没什么特别,还不如我那香包好看呢。”
宁玉闻言将视线转去,海棠一见,赶忙低头朝自己袖内一掏,再摊开手时,一个小巧的荷包就在掌心。
活口锦包,三指大小,手工自制,非常精致,里头放着一个以线封口的纱布袋,那才是正经香料包,而锦包采用活口扎绳就是为的半年换一次里边的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