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刚刚两人一路走来，路边也都是这样的小店，大一点的门面屈指可数。
夏清点点头，也不推脱，很是熟稔地在纸上写了两个菜，随后朝着后厨的位置喊道。
“张阿姨，我们点好了。”
一个有些身材略显臃肿的穿着圆领衫的中年女人，一边嘴里应和着，一边擦着手向两人走来。
见到夏清，那双敷衍的眼睛亮了亮。
“清清？”
“是我张阿姨，好久不见。”
沈思行又看到了夏清那张甜甜的笑脸。
“哎呀我刚刚都没认出来！好多年没见你来这儿了！怎么样？最近工作都还顺利的吧？”
张阿姨像是被打开话匣子，只是开头的这几句，沈思行已经在周阿姨那里听过一遍了。
“挺好，这不是一回来就来您这里吃饭。”
夏清眨眨眼，脸上笑意更甚。
“真好真好，来我这肯定是我请客呀！”张阿姨有些激动的拍了拍自己。
“那不行的，您都请我吃过好多次饭了，现在我都工作了，怎么还能像小时候一样…”
夏清连连摆手。
“你这就太见外了，要不是当时你奶奶给我们家搭把手，我哪能还留着这个店？你就放心吃，才一顿饭！别说一顿，你就是天天来我这吃，我也养得起你！”
沈思行听到夏清的奶奶，深眸透出一丝困惑，但却没有打断。
张阿姨很好客，说话中气十足。
沈思行看着夏清，好像每一次再见到夏清，都会发现意想不到的另一面。
再见面后，夏清一直都是淡淡的，就在沈思行以为，也许这就是真实的夏清时。
他又看到了她如此乖巧可爱的一面，就连说话的末尾，语调都是上扬的。
像是飘荡在外的小狐狸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便收起所有的伪装和利爪。
只乖乖的摇着尾巴。
“小珍呢？”
“她也是在大城市工作，现在也就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回来看看我。”
张姐说着，余光瞥见一旁坐着的沈思行，“这是…你…”
“朋友。”夏清抢先回道。
张阿姨看了看沈思行，又看看夏清，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
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两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就兴冲冲地回到后厨做饭。
“你和他们都很熟。”
沈思行看了一圈，缓缓吐出这句话。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那个学校，就是我的母校。”
夏清指了指门外刚刚两人路过的地方。
菜很快端出来，张阿姨热情的舀了两勺米饭，特意将沈思行的那一碗盛的满满的。
随后又冲着他好心提醒：“不够那里还有。”
沈思行礼貌性地点点头，但目光飞速的扫过盛米饭的不锈钢碗，和那个黑色的还在冒热气的砂锅。
邻座的一桌是两男一女，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声。
沈思行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半晌，还是没有拿起筷子。
夏清也不强求，自顾自吃着。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沈思行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刚刚老板说这家店多亏了你奶奶，什么意思？”
夏清顿了顿，“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张阿姨刚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想要开店但是被人骗光了钱，小珍…也就是她的女儿还要上学，当时我奶奶无偿捐了一部分钱资助他们，所以后来，张阿姨对我总是很照顾。”
说到这里，夏清的眼中有一丝怀念。
“有时候我和小研提前花光了生活费，就会跑来这里避难。”
“听起来，你的童年很快乐。”沈思行凝视着夏清的脸庞，缓声道。
夏清点点头，垂下头，扒着碗中的米饭，瞳眸泛出波光，轻声喃喃：“小时候我没有母亲，但好在，因为奶奶，所以我又有好多母亲。”
“你一定觉得她们非常普通吧？”夏清回过脸，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思行。
“但她们却是我童年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沈思行深邃眸子如被一颗石子砸入，溅起点点水花。
夏清盯着他，许久，平缓的移开目光。
沈思行心中一慌，下意识的，想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像水泥封住，破不出。
他望着桌上的那些菜，须臾，拿起筷子，夹起最近的一块鸡肉，放入口中。
细细品味，鸡肉很鲜，辣椒提味，是道很下饭的菜。
其实…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难以入口。
*
两人回到夏清的家中，已经是晚上。
“今晚你就睡在我的房间吧。”
沈思行点头，随后有些迟疑：“可是我没有拿换洗的东西。”
“我拿了。”夏清淡淡开口，从自己那个箱子里拿出一套男士睡衣，和一套洗漱用品。
睡衣是深灰色棉质的，沈思行捏在手里，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香味。
“是新的，我也洗过了。”
沈思行愣了愣，随后用手摸了摸睡衣，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泛起一丝丝柔情。
“辛苦你了。”
“没事。”
反正是小杨买回来后才发现号码买小的衣服，自己只是花了几毛钱的电费和洗衣钱而已。
“那…”
“沈思行。”
沈思行刚想说晚安，却被夏清抢先一步唤出名字。
沈思行眸色闪了闪，嘴角泛起笑意：“我在。”
夏清从包中掏出今天周阿姨给她的那个信封。
“其实今天周阿姨又来找我，是要给我…哦不，准确来说，是要给你这个。”
沈思行一怔，“给我？”
“对。”夏清抚摸着信封。
“她以为，你是我带回来的男朋友，这是她那边的风俗，是送你的见面礼，一个红包。”
沈思行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
却听夏清继续道：“她观察你觉得你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她以为你是我的男友，所以她又开心又害怕。”
“她开心我找到的这个人能让我过上富裕的生活，又害怕你觉得我们图你什么，所以我会因此受到委屈…”
“然后将自己所能拿出的，都拿到什么都不缺的人面前，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她的真心…”
夏清的语气很轻，可一字一句都重重的落在沈思行的心头。
沈思行垂着眸，一向淡漠的波澜不惊的眸色里，掩盖着沉重的思绪。
原来…那个打量，是这个意思吗…
“真傻，对吧？”
沈思行张了张嘴，对上夏清那双干净的眼睛。
他试图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浑浊的蛛丝马迹，但…他只看到自己。
“晚安。”夏清转过身，走向另一间房，置身在阴影里。关门。
沈思行站在原地，好半晌，垂在身体两侧的僵直的手指缓缓弯去、蜷缩。
对着早已紧闭的房门，低声喃喃：“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