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怪人？林队你这听着不像好话啊……”
苏清和笑呵呵的看了身旁的林青璇一眼，开口说道。
两人漫步在干净整洁的宫中，正悠闲的往宫外走去。
当然，悠闲的只是苏清和自己，林青璇自始至终都表现的颇为紧张，以至于身体略显僵硬，走路的姿势也不够自然。
“你还不是怪人？方才在御书房里，我都要吓死了！结果你可倒好，跟陛下仿佛闲话家常一样，你就不怕哪一句话说的不对，触怒了陛下，被陛下砍脑袋吗？”
林青璇鬼鬼祟祟的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四周确实没人后，这才小声说道。
苏清和干咳了声，无语道：“林队，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皇宫里到处都是隐藏在暗处的大内高手，实力高绝，不是你我这种人能发现的。他们若是真想窥听咱们聊了什么，那你即便传音入密估计都没什么用处，更别提只是压低声音了。”
林青璇闻言，当即脸色发白道：“啊？！那……那怎么办？！”
苏清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再逗弄林青璇，叹气道：“什么怎么办？这里只是皇宫而已，又不是龙潭虎穴。你该不会认为皇帝是那种嗜血滥杀的暴君吧？林队，你有没有发现问题，跟我比起来，你才更像是那个怪人。”
林青璇再次被苏清和所说的话吓到。
战战兢兢的又看了看左右，接着忍不住抱怨道：“这能怪我吗？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入宫面圣，我哪能知道皇帝陛下是什么样子？以前光是看戏台上那些演出来的皇帝而已，说什么伴君如伴虎，一言不合就要把大臣拉下去砍头，我还以为所有的皇帝都是这个样子呢。”
苏清和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颇为蛋疼的说道:“再怎么样也不能将戏台上的演出当真啊，所有的艺术表达形式，都会或多或少的采取艺术化的夸张处理，借此来调动观看者的情绪，那些都是假的。
咱们这位女皇陛下的性格还是不错的，起码不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非常讲理。因此只要用平常心去对待就好，无需自己吓唬自己。很多时候，鬼吓人并不可怕，只有人吓人、才能真的吓死人。”
林青璇嘟囔道：“说得简单，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没心没肺吗？面对着皇帝陛下，有几个人能完全不受影响的……更何况就算是真的做到了用平常心去对待，也不可能像你一样，在御书房里跟陛下闲话家常吧？”
苏清和仔细想了想，旋即不得不承认，林青璇说的有道理。
归根结底，对于皇权那发自骨子里的敬畏，会让绝大多数人没办法将皇帝看做是一个真正的人。
在他们的心目中，皇帝是被神化过的。
坐到那张龙椅上，皇帝代表的便不再是自己，而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当然，苏清和很清楚，相比于他前一世里封建时代的皇权体现，眼下穿越来的这个世界里的大周皇室和皇帝本身，其实还是非常收敛的。
毕竟，这个世界有真正超绝的个体伟力。
至强者甚至有移山填海之能。
地方上最顶级的世家豪门又能对皇室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自然而然的会削弱皇室或者皇权的威严性以及神秘性。
可饶是如此，想让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像他一样，真正不卑不亢的去面对皇帝，仍然是痴人说梦。
两人闲聊间已经来到了皇宫的大门外，早有一名内侍提前等候在了大门前，正是之前引领过苏清和入宫的那位李姓内侍。
伴随着两人信步走出，李公公立刻主动上前两步，满脸笑容的拱手行礼道：“二位大人，接陛下旨意，由咱家陪二位大人走这么一趟，去四海钱庄的总号宣读陛下口谕。”
苏清和拱手回礼道：“麻烦李公公了。”
李姓内侍笑眯眯的自谦道：“不麻烦，能为苏大人办事，是咱家的荣幸。苏大人之前第一次入宫，就能得陛下赏赐通行腰牌，显然深得陛下的喜爱和信重，以后咱家少不得要仰仗苏大人呢。”
说话间，李姓内侍主动朝着苏清和伸出了手，两张银票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苏清和的眼前。
这番举动看起来着实有些惊悚，向来只会跟人要银子的阉人，竟是突然间主动往外送银子了？！
什么情况！？
苏清和没敢去接这两张银票，疑惑问道：“李公公这是何意？”
李姓内侍陪笑道：“苏大人别误会，这是苏大人您之前赏给咱家的银票。咱家拿着这银票左思右想啊……终究是觉得不好，要是别人的银票，咱家也就收了，可苏大人您的银票，咱家真是伸不出这个手。
主要是苏大人您对咱家的态度，咱家感觉得到，苏大人是真没看不起咱家！不像其他那些当官的，表面上看着对咱家毕恭毕敬，实际上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骂咱家呢！肯定打心眼里的看不上咱家这个阉人。
苏大人您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在苏大人您这儿，咱家能感受到真正的尊重！您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咱家，将咱家当做正常人一般去对待，咱家心下非常感激，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收苏大人您的银子！”
说着，李姓内侍的手继续向前伸了伸，看样子作势便想要将银票直接塞进苏清和的手里。
而对于李姓内侍这番话，苏清和只信一半。
对方能够感受到他没有歧视的情绪，这是真的。
可如果皇帝没有对他额外关照的话，对方同样不可能将银票再送回来。
银子归银子，情分归情分，不可混为一谈。
但不管怎么说，他今天居然见到了回头钱，着实是一件好事。
并未拒绝，苏清和接过银票收了起来，叹气道：“李公公太客气了，其实银子不银子的根本不重要，在我看来，一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爷儿们，也和带不带把无关，真要是到了和妖魔拼命的时候，谁敢舍生忘死，谁就是真爷儿们！”
李姓内侍深感赞同的点头道：“没错！苏大人说的太对了！可惜眼下有皇命在身，咱家先陪苏大人走一趟四海钱庄总号。等办完了正事，得了空，咱家再请苏大人吃酒！希望苏大人一定要赏脸！”
苏清和毫不犹豫的答应道：“没说的，不过还是给我一个请客的机会吧，就用这两张银票，你我二人，争取不醉不归！”
李姓内侍一听，明显非常高兴，畅快的大笑了几声，这才拉着苏清和坐上了提前准备就绪的马车，往四海钱庄的总号驶去。
一路之上，李姓内侍谈兴极浓，跟苏清和聊起了许多神都风物之事。
不过关于宫里的流言蜚语，李姓内侍却是相当谨慎，一点都没有涉及。
林青璇仿佛哑巴一样的跟苏清和并肩坐在一起，倾听着单独坐在对面的李姓内侍侃侃而谈，只觉得这位李姓内侍实在是话太多了些。
很快到了四海钱庄总号的大门外，李姓内侍率先下了马车。
林青璇第二个下马车的过程中，给了苏清和一个询问的眼神。
尽管没有开口，意思却表达的还算清楚。
苏清和传音解释道：“这位李公公是一位奉御，从八品的宫内行走太监。他的品级和位置在宫里的太监群体中非常尴尬，往下的那些普通宦官，是宫里的底层，可以不用要脸。
往上的那些高品级太监，又是群体中的实权派，即便是朝廷里的老大人们，也必须对他们保持足够的尊重。偏偏是李公公这样的太监，得不到老大人们的尊重，又拉不下脸来。
我对他倒也没有太大的奢望，只是想着或许能时不时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消息而已。需要投入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预期的收益却暂时难以估量，绝对惠而不费。”
林青璇恍然，跟着苏清和一起下了马车。
相比于各个分号，四海钱庄的总号盖的富丽堂皇、恢弘大气。
哪怕是各个郡府内的分号，单纯从规模和气派程度上来说，也顶多只有总号的五分之一左右。
李姓内侍下了马车后，当先步入了四海钱庄的总号里，一改方才路上面对苏清和时的谦逊之态，腰背忽然间便挺的笔直。
脸现傲然之色的朗声道：“来人呐！去把你们掌柜喊出来接旨！圣上有口谕！”
这一声喊惊吓到了总号正堂内原本无所事事的几名伙计。
当苏清和跟林青璇慢了一步走进总号里时，已经有伙计满脸讨好笑容的凑上前来伺候了。
至于总号的掌柜，更是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急匆匆小跑到了正堂。
看到李姓内侍的第一眼，总号掌柜的脸上便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从他的身上哪里还能瞧见丁点的倨傲之色？
“我说怎么今儿早上门前有喜鹊叫呢，原来是天官莅临啊！天官快里面坐，小人这儿刚好到了一批极品茶叶，请天官品鉴一二。”
总号掌柜根本没看苏清和跟林青璇，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李姓内侍的身上。
然而李姓内侍丁点面子没给，丝毫没有搭理这位掌柜的意思，直接朗声道：“陛下口谕，四海钱庄掌柜接旨！”
总号掌柜稍稍一愣，紧接着反应了过来，赶忙拉着身旁几名伙计一起‘噗通’、‘噗通’的纷纷双膝跪地。
李姓内侍继续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镇妖卫队副苏清和调查国库税银失窃一案，四海钱庄凡有需配合调查之人、之物，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脱！有违命者，苏清和可自行处置，轻则去职，重则立斩，钦此！”
总号掌柜面露惊愕之色，对于口谕的内容感到很是诧异，以至于一时之间甚至忘了给出回应。
李姓内侍见状，皱眉道：“还不接旨？等什么呢？想抗旨不尊不成？”
总号掌柜顿时一个哆嗦，立刻磕头道：“草民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姓内侍冷哼了一声，朝着身旁的苏清和比量了下，接着说道：“这位就是苏清和苏大人了，接下来他会告诉你，需要你们四海钱庄配合什么。咱家劝你最好不要起什么歪心思，否则若是惹得苏大人不痛快了，真一刀把你砍了，你也只能自认倒霉。”
总号掌柜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终于落到了苏清和的身上。
由于皇帝口谕的缘故，对于苏清和再不敢有任何轻视，态度无比恭顺的拱手行礼道：“苏大人需要草民怎么做，尽请吩咐。不管什么要求，草民都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办到！”
李姓内侍对总号掌柜表现出来的态度感到满意，点头道：“如此，咱家就不打扰苏大人办案了，先回宫复命，等得空的时候，再找机会跟苏大人好好的喝上一杯。”
苏清和笑呵呵的说道：“我送李公公。”
“别，苏大人留步，办案要紧。都是为陛下做事，自己人，不用讲究那些虚的。”
李姓内侍说完，到底是没让苏清和送他出总号大门。
将苏清和拦在了总号的正堂内，自顾自的乘坐着马车返程而去。
苏清和站在门口，一直等到马车驶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这才转身重新看向了总号掌柜，开口道：“之前我们镇妖卫的肖营副来过贵号一趟，将需要贵号配合的事情同贵号讲过一遍，奈何却被贵号拒绝了。
我知道，四海钱庄的背后是皇室，自然可以无视层级不够的官员。因此为了能让贵号配合，我没办法，只能入宫求见了陛下。虽然陛下给予了足够的支持，我却依旧对你们之前的不配合感到非常不高兴。
我是替陛下办事的，如果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得让陛下出面为我撑腰，那陛下就该怀疑我办事的能力了。不夸张的讲，贵号这种做法，相当于是在害我。既然贵号想害我，那我肯定也不会手下留情。
我这个人恩怨分明，谁让我难受一阵子，我就让谁难受一辈子。所以希望贵号千万别给我发作的借口，一定要配合我把案子办好，不然……我难以对陛下交差，只能砍掉几颗脑袋来出一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