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数秒，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成色与真伪。
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吐出三个字：“好，我答应你。”
“谢前辈！”
红芍眼中瞬间迸发出劫后余生的希望光芒，喜悦几乎要从心底溢出。
但这份欣喜还未完全绽放，杨灵冰冷无情的话语便如一盆兜头浇下的寒水。
“不过，你也别以为我会如此轻易地信任你。为了确保你的忠诚，我会在你的神魂之中，再额外加持一道禁制。若你有半分异心，或试图泄露我的存在——”
“我明白！前辈尽管施为，红芍绝无二心！”
不等杨灵说完，红芍便毫不犹豫地应下，甚至主动昂起了头，露出了光洁的眉心。
她清楚，这是必要的代价，也是唯一的生路。
与其抗拒，不如坦然接受，以换取那渺茫却珍贵的信任。
杨灵不再多言，指尖凝聚出一缕跳跃着的细微金色光芒，那光芒虽小，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磅礴羊灵力。
他屈指一弹，金光如流星般没入红芍的眉心。
红芍只觉识海深处微微一震，仿佛有一道无形无质的枷锁悄然落下，与先前化神老祖种下的“追魂香”禁制遥相呼应，却又泾渭分明，更为霸道，更为深入核心。
她没有丝毫抗拒，反而暗中松了一口气——这至少意味着，杨灵是真的打算带她离开这片绝望之地。
“三日之后，血鉴镜验身之时，我会以你‘肉灵徒’的身份随你一同前往。”
杨灵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叙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你只需按照我届时的吩咐行事，我自有办法瞒天过海，让那老怪物看不出任何破绽。”
红芍重重地点了点头，恭声道：“是，前辈！红芍一切听从前辈安排！”
杨灵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算计。
这九阴九日宗，这化神老祖，这所谓的血鉴镜……正好，他也需要一个“正规”的身份，来好好查一查，这枚由青石指引而入他手的青铜残片。
或许，那秘密的答案，就藏在这宗门的某个角落，甚至与那高高在上的化神老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接下来的三日，对于红芍而言，每一刻都充满了煎熬与期待。
她依照杨灵的指示，如常待在合欢殿坊市，表面上与其他圣女无异，暗中却时刻留意着宗门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杨灵则如同最深沉的影子，彻底融入了她的“肉灵徒”的角色。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红芍的专属洞府内，或是闭目调息，或是摩挲着那枚青铜残片。
红芍也曾旁敲侧击地打探过杨灵的来历和那青铜残片的信息，但杨灵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笑容莫测，让她不敢深究。
其间，宗门内关于“采摘”的流言愈演愈烈。
有消息灵通者私下透露，此次血鉴镜验身，名为彻查内奸，实则也是老祖的一次“筛选”。
据说，老祖的“九阴幡”炼制已到关键时刻，急需一批神魂纯净、修为不俗的“祭品”。
而那些被判定为“成熟”的圣子圣女，便是最佳人选。
这种传言，让整个九阴九日宗都笼罩在一片压抑而恐慌的氛围之中。
红芍不止一次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梦中是血鉴镜前狰狞的老祖，和自己被吸干神魂精魄的凄惨下场。
每当此时，她都会下意识地看向杨灵所在的静室方向，那里仿佛有种安定的力量，让她不至于彻底崩溃。
三日期限转瞬即至。
这一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九阴九日宗上空，如同所有弟子此刻沉甸甸的心情。
第三峰，平日里人迹罕至，今日却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与不安。
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台矗立在山巅广场中央，石台之上，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青铜巨镜。
镜面并非光滑如常，而是布满了血丝般的纹路，仿佛无数扭曲的血管，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这，便是九阴九日宗的西南分宗镇宗之宝之一——血鉴镜。
据说此镜能照彻修士神魂本源，任何伪装在其面前都无所遁形。
数十名圣子圣女，在各自峰主或长老的带领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陆续来到广场。
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一两名垂首低眉的“肉灵徒”。
红芍也在人群之中，她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杨灵则是一身普通肉灵徒的灰袍打扮，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平凡得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若非刻意观察，几乎无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不多时，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广场上的空气瞬间凝固。
一名身着暗红宗主袍，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老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血鉴镜之前。
他便是九阴九日宗的化神期老祖——莫九幽。
他目光阴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被他目光触及的弟子，无不遍体生寒，噤若寒蝉。
“今日召集尔等，一为清查宗门内奸，二为甄选良才，以固我宗门根基。”
莫九幽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验身开始，从第一峰圣子起，依次上前！”
验身过程简单而残酷。
圣子或圣女与其肉灵徒一同走到血鉴镜前，莫九幽会亲自催动法诀，镜面便会射出一道血光，笼罩被检测者。
若无异常，血光便会自行散去；若有异心，或身怀不轨之物，血光便会变得浓稠如墨，甚至直接将那人神魂灼伤。
已有数名弟子因细微的“不洁”而被镜光重创，哀嚎着被拖了下去，生死未卜。
气氛越来越压抑，轮到红芍时，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带着杨灵走上前去。
就在她踏入血鉴镜照射范围的一刹那，杨灵在她识海中传音。
“放开心神，不要抵抗，一切交给我。记住，你是我的‘主’，我是你的‘仆’。”
红芍依言而行。
莫九幽枯瘦的手指掐动法诀，一道比之前更为浓郁的血光从镜面爆射而出，将红芍与杨灵完全笼罩。
红芍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力量试图侵入她的识海，但还未等她感到不适，便有一股更为温和却无比坚韧的力量从杨灵身上传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巧妙地将血鉴镜的力量引偏、消弭。
同时，在血鉴镜的映照下，杨灵的“灵魂影像”显得格外模糊而黯淡，一副神魂孱弱、“优质”肉灵徒模样。
这正是他以羊符咒之力，结合自身对灵魂的精妙控制，所营造出的假象。
他甚至在自己神魂表层模拟出了一丝丝被红芍“主仆禁制”所束缚的痕迹，完美地契合了肉灵徒的身份。
莫九幽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血鉴镜反馈的信息却并无异常。
红芍的神魂纯净，并无异心。
而她身后的肉灵徒，更是“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他盯着杨灵的影像看了数息，最终还是挥了挥手：“下一个。”
红芍如蒙大赦，与杨灵退到一旁，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她悄悄瞥了一眼杨灵，只见他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
这份城府与手段，让红芍心中对他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