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零二年那阵子,赵三在长春混得是兵强马壮,连郝树春都拿他没啥办法,妥妥的没人能治住他。
这时候咱得梳理梳理赵三的兄弟,那可是号称“五虎上将”的主儿——为首的左洪武折了、王志蹲局子了、黄强跑路了、为啥跑?就为了给赵三媳妇红杏出墙那事儿报仇,打死了魏福军嘛、大义子的眼睛被扎瞎了一只。
赵三现在手头也没啥硬人了,有人说咋不让黄强回来呢?赵三那时候多大势力啊,啥事都能摆平,再花点钱,找找人儿不就行了吗?
但在两千零二年这时候,上面都放出话了,说赵三人脉太广,让他低调点别惹事。
说有个十五个人组成的专案组,跟当年查乔四似的,正偷偷摸摸查他呢!
老铁们都懂,这消息指定不是空穴来风。
赵三找了老多人打听,啥也没打听出来,心里头那叫一个心烦意乱。
说实在的,黄强要是这时候回来,被抓了那就是必死无疑,赵三绝对摆不平。
那会儿黄强媳妇孩子都有了,他能不想家吗?跑广州大半年,赵三隔三差五就给他打十万二十万,钱是不缺,但他毕竟是杀了人,死罪啊!大半夜睡觉都不踏实,一合计这事儿就夜不能寐。
赵三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一定不要回长春,结果黄强太想家了,偷偷跑回长春了,想见见媳妇孩子。
他媳妇带着儿子在文春路摆小摊,这事儿让赵三知道了,三哥赶紧打电话骂他:“黄强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现在三哥我顶着多大压力呢,指不定哪天就翻船了,你咋还敢回来?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要是被抓了我根本摆不平,那不是必死无疑吗?赶紧走!别扯啥儿女情长,你不要命了?缺钱跟三哥说,三哥给你打!”
黄强求他:“三哥,我回都回来了,我就住一宿,明天就走。”
可长春这地界太敏感了,认识他的人太多,他根本待不住。
说来也巧,吉林市有个叫五猴子的小子,跟黄强是发小,从小一起打仗混社会的。
五猴子给黄强打电话:“强哥,听说你回来了?来吉林溜达两天呗,兄弟们都想你了!”
换别人打电话,黄强指定不敢去,但五猴子他信得过啊。
黄强说:“行,猴子,我明天去吉林找你,待两天就回广州,我这事儿你可别往外说。”
五猴子赶紧应承:“知道了强哥,我想死你了,你赶紧过来!”
第二天,黄强骗赵三说回广州了,转头就奔吉林市去了。
五猴子在桃园路那接待他,安排他住桃源大酒店,没敢往好酒店送,毕竟黄强是通缉犯,整了个假身份证才住进去。
五猴子带着四个兄弟,见了面就跟兄弟们吹:“这是我最好的大哥黄强,我俩发小!他大哥是长春的赵红林,那可是吉林省响当当的人物!强哥现在有点事儿在外面躲着,你们谁也别往外瞎咧咧,敢泄密我剁了你们!”
那时候的社会人都佩服黄强这种大哥。黄强在广州待得憋屈,天天窝屋里叫外卖,不敢出门。这回可算回了老家,虽然媳妇孩子不在跟前,但碰见发小也算他乡遇故知,一时半会儿忘了自己是通缉犯的身份。
晚上五猴子说:“强哥,晚上带你去夜总会玩玩?”
黄强摇头:“不去,那地方人多眼杂,社会人也多。”
五猴子又说:“那咱吃点饭,去我哥们开的小歌厅,没事,咱唱会儿歌吃点饭。”
黄强一听这话,心里头也直痒痒,一拍大腿说:“中啊,咱找个不打眼的地儿,别太招摇了。”
俩人合计完,直奔东市场。
那地界儿的夜市正热闹呢,灯红酒绿的,俩人七拐八绕来到旮旯角的一家串店,往大排档的塑料凳子上一坐,就开始扯着嗓子点串。
五猴子那会儿手头不算宽裕,身上也就揣着两万来块钱。他往凳子上一瘫,又是点肉串又是要啤酒,黄强在一旁瞅着也乐呵。
在吉林市这地界儿,黄强戴着顶猫耳朵帽子,贼大胆地东瞅瞅西看看。
哥俩推杯换盏的,唠得正热乎,眼瞅着就喝到晚上八点多了。
五猴子喝得脸蛋子通红,开始可劲儿吹牛逼:“强哥那叫真厉害!上广州那会儿,直接见着蹦牙居了!知道不?那蹦牙居为啥叫这名?听说是开车的时候牙卡掉了一块,才得了这外号。人家跟三哥关系铁着呢!”
旁边的小弟们听得直愣神,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就在这时候,旁边不知啥时候凑过来四个小孩。
三男一女,瞅着也就十二三岁到十四五岁的样儿。
一个个眼神儿贼亮,穿着黢黑的大裤裆,身上还挂着些配饰。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汉族小孩——那是维吾尔族的。
小姑娘脖子上挂着个篮子,里头装着葡萄干,一抬头就问:“吃不吃葡萄干?新疆的葡萄干。”
手里还攥着一把瓜子,“新炒的大瓜子,尝尝不?”
五猴子这会儿喝得正嗨,跟黄强唠着社会上的事儿,瞅见这小孩长得挺招人稀罕,就逗她:“孩儿,这葡萄干多少钱一盘?”
“五块钱一盘。”
“行,我买一盘,你给我跳个新疆舞呗?”
小姑娘脆生生地应道:“你买我就跳。”
五猴子一听,跟黄强对视一眼,乐呵地掏出十块钱,“来两盘,一盘瓜子一盘葡萄干!”
小姑娘把东西往桌上一放,甩着小辫子就开始跳,小皮鞋跺得地板噔噔响,那叫一个利索。
五猴子和黄强看得直拍手,哥几个光顾着乐呵,谁也没注意到有个小男孩悄摸儿地绕到了他们凳子后面。
五猴子的包就放在凳子上,里头装着那两万来块钱,还用根绳子挂在身上。
等小姑娘跳完舞,用不太利索的汉话说:“我们走啦。”
五猴子挥挥手:“去吧去吧,小崽子。”
转头又跟黄强喝上了,“强哥,待会儿咱上歌厅啊,我都跟那儿的小妹说好了。”
喝完酒喊老板买单,老板过来一算:“一百八。”
五猴子摸兜想掏钱,突然骂了句:“操你妈!我包呢?你们看见没?”
老板苦着脸说:“哥们儿,别找了,找不着了。刚才你逗那几个新疆小孩,有一个绕到你后面剪断绳子把包顺走了。我跟你说啊,我这买卖开在这儿,也不敢提醒你——东市场这旮沓可有三百多号新疆人,他们抱团着呢!”
五猴子一听急眼了:“我操他妈的!把我钱都偷走了?”
老板接着说:“可不咋的。我跟你说啊,我当年就吃过他们的亏。那会儿卖切糕,说十块钱一两,咔嚓一刀切下来七八百块钱,不给钱就拔刀。我那会儿哪有那么多钱啊,跟他们理论,结果来了一堆人要干我,最后我扔了二百块钱才跑掉。还有那时候骑自行车的女的,包往车把上一挂,他们拿个小铁丝往车筐里一扔,女的一低头看,包就没了!半偷半抢,老猖狂了,你现在追都追不上!认倒霉吧,那些西北狼咱们都惹不起!”
黄强和五猴子听完,气得直拍桌子,可瞅着夜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哪儿还有那几个小孩的影子?只能骂骂咧咧地揣着剩下的零钱,灰溜溜地离开了东市场。
这东北黑道的日子,有时候不光得防着仇人,还得留神这些半大不小的“葡萄干”呢。
五猴子这酒没少喝,本就有点上头,他越想越气,社会人那股火儿腾就上来了,破口大骂:“操你妈!这帮西北狼算个啥?都说他们西北人狠,今儿个倒要见识见识!”
说着拽起黄强就走:“走!操你妈!找包去!”
黄强瞅着他直犯愁:“上哪儿找去啊兄弟?”
几个人就在夜市里瞎转悠,五猴子的兄弟眼尖,突然喊了一嗓子:“哥!你看是不是那几个崽子!”
大伙儿一瞅,可不嘛!那几个小孩正围着个烤地瓜似的大吊炉玩呢,旁边还有个中年男子,一米六多的个儿,穿条大裤裆,身上那味儿熏得人直捂鼻子!
咱可先说好了,这可不是我瞎咧咧啊,咱五十六个民族都是一家,各有各的风俗习惯,但那会儿有些新疆人确实跟咱卫生习惯不一样,衣服油乎乎灰突突的,从来没见他们穿过干净白衣服,留着大胡子,手指盖黑黢黢的,正扯着嗓子吆喝呢:“来串儿来串儿!新疆羊肉串喽!烤得咸鲜辣乎的!”
这烤串摊子后面有个小店,里头一堆抱小孩的妇女和老爷们儿,那几个小孩就在门口跳皮筋。
五猴子的兄弟指着说:“哥你看!是不是他们偷的包?”
五猴子定睛一瞅:“操你妈!可不就是这几个小崽子!”
他撸着袖子就往前冲,小孩见了他,嗷唠一嗓子就躲到那大胡子身后。
大胡子腾地站起来,脸上堆着笑:“来啦兄弟!烤点串啊?咱这串香香辣辣的,都是好羊肉,绝对不是鸭肉糊弄人!”
五猴子瞪着眼珠子问:“这是你家小孩?”
“是我儿子,咋的了?”
五猴子一拍桌子:“我刚才在那边吃串买葡萄干,你儿子把我包顺走了!包里两万多块钱呢!赶紧给我拿出来!知道我谁不?我叫五猴子,在社会上混的!你们这帮西北狼,跑东北来偷东西?”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那几个小孩喊:“是不是你们几个偷的?”
没想到那大胡子嗤笑一声:“就算是我们偷的,能咋地?傻逼!”
旁边一个像是领头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一米六五的个儿,穿得跟大胡子差不多,浑身一股怪味儿,还拽着个会说汉话的当翻译:“朋友,啥事啊?”
五猴子瞅着他:“你是他们老大?”
“我不是老大,但我说了算,他们都听我的。”
五猴子一撇嘴:“说了算不就是老大吗?我跟你说,我叫五猴子,在传营区混的,都市厂、海鲜批发那片儿谁不认识我?刚才你家小孩卖葡萄干,把我包偷了,里面两万多块钱,还有身份证!赶紧给我拿出来!你们西北狼跑东北来装逼,我可不惯着!”
那领头的冲旁边使了个眼色,嘿!瞬间从旁边卖葡萄干、卖烤串的人堆里冲出四五十号人,手里拎着大铁签子、圆月刀啥的,呼啦啦就把五猴子他们围上了。
黄强一看这阵仗,后背直冒冷汗:“我操你妈五猴子!这咋整啊?跟咱玩硬的呢?”
五猴子也有点懵,但社会人面子不能丢,梗着脖子喊:“咋的?想跟我玩社会?我告诉你们,在东北地界儿,你们这帮西北狼别给我装逼……”
领头的没等他说完,冲旁边人使了个眼色,用半拉磕叽的汉话喊:“问问那小崽子,包是不是在这儿?”
旁边人稀里糊涂应了声:“no……yes?”这中英文夹杂的,也不知道是问还是答,反正那堆人手里的家伙事儿晃得更凶了,眼看这架是要干起来了……
五猴子站在那,身边跟着四个兄弟,还有黄强,就这么互相干瞅着,能有他妈十五六分钟,里头一个小孩儿把包拿过来了,递到跟前。
领头的老大接过包,开口说:“你好,哥们儿,我叫塔塔木。咱交个朋友呗,我瞅你也在社会上混,我在新疆那边儿也混社会。跟你说啊,我们这小孩没偷你包,是在地上捡的,估摸是你的,你看看是不是。交个朋友嘛,咱犯不上干仗。”
五猴子把包拿过来,失而复得这心里头正得劲儿呢,打开一瞅,操他妈的,就剩身份证、钥匙,还有两千块钱。他明明揣了两万块钱,一分没花呢!
五猴子立马急眼了:“哥们跟你说啊,这包里头我他妈放了两万块钱,一分没动呢,现在咋就剩两千了?”
塔塔木那边儿回话说:“你看这事儿,贼不走空,在新疆这地界,小偷里头也兴这个。我们新疆人偷完包,能把包和证件还给你,再留两千块钱,那都是看你是社会人的面子。要不是看你这面子,你压根别想拿到包。”
五猴子听完,把那两千块钱收起来,啪嚓一下把包扔地上了。
心里合计着,都是混社会的,犯不上硬刚,也得讲究点“合气生财”。他张口就说:“我不和你们打架,但这钱得拿回来!”
塔塔木老大一听,笑了,把他往旁边一扒拉:“哥们儿,我们捡着你包的时候就只有两千,哪来的两万啊?捡个包还能讹人不成?没钱给你,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别耽误我们卖串儿。来,借光借光,哎,那个老哥,先给你夹个塞,你先吃,哎呀,这串儿烤得香香辣辣的,包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