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衍之乐了：“沉迷男色确实算不上，而且挺费心思，往后我只想一心一意对一人，你觉得如何？”
路赢不接话，续道：“方才我去刑部大牢见过袁长儒，恰巧他也给我讲一个故事。原来你爷爷姚大人并非是因袁长儒嫉妒陷害而远离朝堂，而是一桩与当年的武库司郎中陆大人的往事，致使其不得不退出朝野。”
姚衍之搁下茶盏，本是挂在嘴角的淡笑转瞬消失：“所以？”
“所以，你我从来没有什么共同的敌人，有的只是你的野心。”
姚衍之轻挑眉梢，打量着眼前人：“你生气了？”
路赢不答，他便当是了：“因为我没告诉你实情，你生气了？还是我的野心让你生气？”
“我并非说有野心不好，反而我还挺欣赏你这点。人前风流，背地卧薪尝胆。我猜，那年，六殿下买下你北郊的古宅，而后又以你的名义向刑部出价，这时我的名字出现在你的视野，而不是照你所说，你是通过北达帮我办事时露了行踪而知道的我。
你好奇为何堂堂皇子会不顾一切买下一个官奴，于是派人一直查我，了解到我的事。不过三年了你始终没有动作，直到此番回京，你带回了樊江昱，又见到六殿下还与我在一起，这才生了新的念头：找到我告诉我，你我有共同的敌人。
因为，路家已倒，周家差不多消失在朝野，只要将矛头对准隐藏在背后的袁家，整个朝堂便又有新的位置迎接新的世家登场。你接近我是想要攀附上六皇子，助他荣登九五，你们姚家便会是另一道光景。”
姚衍之的神情始终不见异动，平静如水也是淡然承认。
路赢道：“至于方才你与我说那番话，无非也是有目的——假意向我表明心迹，究其根本是想让我远离六殿下？”
姚衍之默然一阵，抬起眼来：“如今圣上恨透了你，你知道昨夜他召见六皇子，有意传位但又提出什么条件？”
路赢道∶“猜到了，他想要我离开。”
本来，事已至此，诸多谋划已然落定。南苑酒宴风波后，周帝与满朝文武间的嫌隙如裂帛难以弥合，君臣离心之态昭然若揭。
值此危局，大周若想稳固朝纲、重振山河，唯有另立新君，否则社稷朝局亦会动荡。
若他的离开能解决一切，平息朝堂暗涌，倒也不失为一种必要的抉择。
路赢起身朝门外走，临出门时又回头，对上姚衍之的视线：“可你又何必做这种事，相识一场，我总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何况都走到这一步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姚衍之一怔，伸出手去，又随即收回，视线跟随背影消失在门外拐角，才抄起桌上的残茶，泼到腕心，冲淡掉那里残留的血迹。
“公子。”见人走后，燕辻进了门。
姚衍之看了眼燕辻放在桌上的檀木盒∶“这可是我所有身家了，谢淮晏还是不要？”
燕辻点头。
姚衍之笑了笑，慢慢合上眼：“燕辻，你看多可笑。明明这人是以我的名义买的，却不能是我的人。”
御史台旁的小巷，挂了一路的灯笼，谢隼等在门前。
对上视线，路赢拎起酒壶∶“殿下，喝不喝酒？”
今夜月明星稀，一时兴起，二人酒喝了不少。
路赢有些醉了，歪过头盯着坐回雕栏旁的谢隼嘿嘿一笑。
谢隼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今日收到瑶英从松州呈上的奏折，我誊录了一份给你。”
路赢接过，借着长廊悬着的八角灯看了会儿，又因视线模糊，又将头探出雕栏外，借着皎亮的月色，眯着眼费劲看了一阵，只是廖廖数行字都敌不过谢隼口述来的快。
路赢继续倒着酒，一面听着一面点点头，大意听明白了，周疍是在顾书书的提示下才没有攻入天水城，转而在百里之外驻扎了大半月，断了天水城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天水城内部叛军长时间没有收到消息，又见粮食见底，便派一小队人马趁寅夜而出探寻消息，却不曾料到城门打开的那一刻正是朝廷大军的攻城之时。
“顾书书？袁氏谋反一案，顾书书为求自保倒是呈上不少证据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又找到模仿二郎字迹写下书信的人上表朝廷为我路家沉冤，后又有松州万民为他写请愿信……他这个官当得……”
路赢突然将要说的话忘了，以手托腮转念又想到周疍，眼中映着流光：“那狗蛋就留在松州了，你不叫他回来？”
“瑶英找了些借口留下，我知他为何，便也允了。”
闻言，路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知道，周疍留下一定是在践行那时的诺言寻找二郎。
他又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谢隼，自麓山回来不久，谢隼代掌了内阁管理国政大事，不过两月余，举手投足已然有了君王风范。
他放下酒杯，转身进了屋，片刻抱了个玄黑木盒出来。
“这是什么？”谢隼搁下酒杯，走过去揽住摇摇晃晃的他。
路赢将木盒打开，递给谢隼，笑道∶“殿下为我路家翻了案，理应感谢。”
谢隼不接∶“我还掌管着御史台，却突然多了这么一箱银子，该如何交代？”
“想来是我思虑不周了。”路赢慢慢闭眼又睁开，静静地看着眼前人∶“殿下，那我该如何谢你？”
谢隼向来不喜欢路赢称呼他殿下，此时酒气上脑更是不喜欢，贴近身，话语略带命令道∶“叫我淮晏。”
路赢显然没有听出那股命令的语气，酒水入腹的他身体摇摇欲坠，后退两步，倚着雕花门框，半抬起眼看着谢隼，嗓音醉懒地打趣一笑∶“叫你淮晏就能抵平谢礼了？”
路赢一直在笑，眼神飘离犹如天边浮云，无拘无束却又牢牢抓紧谢隼的心。
谢隼眸色愈深，盯着他笑意弥漫的眼∶“不行。”
“那你想要什么？”路赢近距离看着谢隼的眼，眼中有明月，联想到到人人向往的皇位，于是半梦半醒地道∶“月亮……我不是早送给你了吗？”
“……难不成这个月亮你也想要？”路赢转身一指星空，却被身后木凳绊住。
眼见路赢往后仰，谢隼上前一步，将他拦腰拉回。
“谢了……”站稳后的路赢，眼底带着半熏的醉意，将手搭上谢隼手臂∶“淮晏。”
一声“淮晏”让谢隼再也克制不住，他倾身，偏头吻住了那微微张开，带着酒香的唇。
我想要你。
这一夜，月分明，玉花醉，情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