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讯室的火把烧得噼啪响，火星子溅在潮湿的石壁上，瞬间就灭了。
崔知浩还被锁在昨天的刑架上，肩胛骨上的烙铁伤刚结了层血痂，此刻被火把光一照，泛着狰狞的暗红色。
他垂着头，长发黏在汗湿的颈间，胸口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每一次吸气都扯得浑身伤口发疼。
“哐当”
一声，刑讯室的门被踹开，雷钊闯了进来。
他今日只着一身墨色常服，领口皱巴巴的，眼底满是红血丝。
昨夜他派去追崔九和孟峰的人，连影子都没抓到，嵘阳王的书信又连夜送到，骂他办事不力，若再拿不到时晚夏的下落、拦不住账册，就要卸了他的官职。
怒火憋了一晚上，雷钊走到崔知浩面前，抬手就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崔知浩的脸毫无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唯有一双眼睛，哪怕布满血丝，也透着股不服软的劲，像淬了冰似的盯着他。
“崔知浩，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时晚夏在哪？账册是不是还有副本？”
雷钊的声音发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捏碎崔知浩的下巴。
崔知浩扯了扯嘴角，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雷大人...与其在我这浪费时间...不如去查查...你的人...是不是已经被孟峰解决了。”
“你找死！”
雷钊猛地松开手，崔知浩的头重重撞在刑架的木杆上，发出闷响。
他眼前发黑，却硬是没哼一声，只缓缓抬起眼，眼神里的嘲讽更浓了。
这眼神彻底点燃了雷钊的怒火。他转身朝门口的狱卒吼道：“把那带倒刺的鞭子拿来！我倒要看看，他这骨头到底有多硬！”
两个狱卒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迟疑着开口：“大人，王爷说过，不能伤崔公子性命...”
“少废话！”
雷钊一脚踹在旁边的木桌，桌上的刑具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要是肯说，自然不用受这份罪！他嘴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出了事，我担着！”
狱卒不敢再劝，连忙跑去墙角拖过一个木架，架上挂着根黑漆漆的鞭子，鞭梢缠着细密的倒刺，阳光下看着都渗人。
另一个狱卒上前拿起鞭子，在手里甩了甩，倒刺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咻咻”声。
崔知浩看着那鞭子，脸色终于白了几分。
他不是不怕疼，只是他知道，一旦开口，时晚夏和方文就危险了，崔家世代的忠名，也会毁在他手里。
“动手！”
雷钊背过身，却死死攥着拳头，耳朵竖得笔直，听着身后的动静。
“啪！”
第一鞭甩在崔知浩的背上，带着倒刺的鞭梢瞬间撕开他本就破烂的衣衫，深深嵌进皮肉里。
崔知浩浑身一颤，冷汗“唰”地就从额头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进衣领里，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说不说？”
雷钊没回头，声音冷得像冰。
崔知浩咬紧牙关，把到嘴边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不...”
“啪！啪！”
又是两鞭，分别落在他的胳膊和腰侧。倒刺勾着皮肉，一拉就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顺着刑架往下滴。
“嘀嗒、嘀嗒”落在地上，很快就积了一小滩，血腥味混着汗味、火把的烟味，弥漫在整个刑讯室里，让人作呕。
崔知浩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怕的，是疼的。
每一次鞭子落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骨头，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开始模糊。
可他死死咬着牙，牙齿咬得咯咯响，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染红了下巴，却始终没再吐出一个字。
狱卒甩着鞭子，手臂都酸了，见崔知浩还是不松口，偷偷抬眼看向雷钊，眼神里带着请示——再打下去，人怕是要扛不住了。
雷钊也听见了崔知浩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他猛地转过身，看着刑架上血肉模糊的人。
崔知浩的衣衫已经成了碎布条，挂在身上，露出的地方没一块好肉，全是翻卷的皮肉和凝结的血块，头发被血和汗黏在一起，贴在脸上，只剩一双眼睛还半睁着，死死盯着他，像一头濒死却不肯屈服的狼。
“停手！”
雷钊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他走到崔知浩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手都在抖：“行，你有种！你不说，是吧？好，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转头看向狱卒，眼神狠戾得吓人：“把你们的手艺都拿出来！夹棍、钉指、盐水、烙铁...凡是能让他开口的，都给他来一遍！我就不信，他能一直硬撑下去！”
狱卒们脸色都变了，钉指和盐水可不是闹着玩的，钉指是把细铁钉慢慢钉进指缝，盐水更是会泼在伤口上，那疼比鞭子和烙铁还难熬。
可雷钊发了话，他们不敢不从，只能颤着手去搬旁边的刑具——夹棍已经备好，钉指的铁钉摆在托盘里，还有一壶冒着白气的盐水，看着就透着股寒气。
崔知浩看着那些刑具，眼前的黑影越来越重，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可意识深处，时晚夏浅笑着递账册的样子、父亲说过“崔家儿郎，宁死不辱忠名”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了扯嘴角，朝着雷钊的方向，沙哑地吐出几个字：“你...永远...赢不了...”
话音刚落，他的头就重重垂了下去，彻底昏了过去。
雷钊看着昏死过去的崔知浩，胸口剧烈起伏，怒火和一丝莫名的烦躁交织在一起。
他盯着崔知浩身上不断渗血的伤口，突然想起嵘阳王的叮嘱——“不能伤他性命”，手指猛地攥紧，最终还是咬着牙下令：“先把他泼醒！别让他死了！等他醒了，再用钉指！我就不信，他的手指能比他的嘴还硬！”
狱卒连忙拿起盐水壶，对着崔知浩的伤口就泼了下去。
冰冷的盐水渗进翻卷的皮肉里，原本昏死过去的崔知浩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死死皱起，却始终没醒过来。
刑讯室里的火把还在烧，血味越来越浓，雷钊站在原地，看着刑架上毫无生气的崔知浩。
第一次觉得，这个清河崔氏的公子，或许真的像一块烧不化、砸不碎的铁，就算用遍了酷刑，也未必能撬开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