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暮生随手往嘴上拍一下，“看我没睡醒，说话都错乱了，是你开的方子里有些药没有，缺少药材，效果自然缓慢。”
“缺药？”陆子卿没想通，“常见药材也缺？把郑大使给我找来。”
郑邵元直到卯时四刻才看到人影，呵欠连天迈进办事房，给陆子卿打了招呼。
“昨夜睡得晚，今日来的晚了一点儿，不知陆大人唤下官有何事？”
陆子卿放下脉案册，问：“这阵子没有按方用药，为何不上报？”
“呃……”郑邵元解释道，“陆大人恕罪，实乃是药品有缺，下官又想着大差不差，陆大人每日辛苦，故而……没有上报。”
“大差不差？”陆子卿站起来，说：“你身为医官，还是这惠民局大使，应该不用我教你药材互为辅佐治病救人的道理吧？大疫在即，大差不差混的皆是人命。”
“是是是。”郑邵元应声，“大人说的是，下官糊涂。”
陆子卿问：“差什么药？”
郑邵元说：“犀角、黄连、元参、连翘，还有……”
“怎么会缺这么多？”陆子卿意外。
“雪灾之前这些药材都是有的。”郑邵元说：“从那之后，别说农户种植了，就是采药人进山都困难，源头货少，药材商那里自然紧缺，大人的方子下官不敢随意更换，这才勉强用了。”
陆子卿负手在屋里踱步思量，少顷，他问：“水牛角可有？”
“水牛角比犀角便宜，这个是有的。”郑邵元说。
陆子卿点头，“那就换成水牛角，我改用量，其余……青黛、紫花地丁、黄柏、蒲公英……山慈菇可有？”
“这些……”郑邵元垂眸想了想，说：“还是有的。”
“好。”陆子卿坐回桌前，提笔开方，“我将先前两张方重新调整，你拿去，务必照方用药。”
他把方子递过去，又另外拿了一张单独交代。
“这张是可以作浸泡之用，你按着方法做好后投入城中所有的水井，记得定期替换，检查水质，流民众多，有病则治，无病则防。”
萧彦这段时日与官兵一起清理街道，时不时巡视粥厂赈粥。
广场上人头攒动，灾民弯弯绕绕排长队领粥，杨舟楠立在商铺屋檐下看了片刻。
“还好饭能吃饱，这个黄乔在粮食上还算有点良心。”
苏乘风倚着树干，喝了一口水，随口说：“要是不用每日巡视也如这般，那才算良心，这口饭我吃过不少。”
杨舟楠这辈子吃过寄人篱下的饭，掺沙子的饼，唯独没吃过灾民的清粥，往来瞧见却无法感同身受，可想到那是苏乘风曾经的遭遇，不免心疼。
他过去小声说：“我养的起你，以后都补回来。”
苏乘风瞟一眼前面的萧彦，敛目回来瞪过去，小声回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别开始发浪哈。”
杨舟楠唇角一笑，随手撑在树干上，说：“我什么都没说，你怕个屁啊。”
“我第一天认识你。”苏乘风翻个白眼，挪开树干离出些距离，“你一张嘴我就知道后面要放什么屁。”
杨舟楠看着他的侧脸，两步靠过去，胸膛抵到他的背，低声说：“不，这次你会错意了，不过，你忽然提一嘴，我又想了，你有多久不让我碰了？”
萧彦就在几步之外，苏乘风听得后背一紧，侧脸瞪过去，小声斥责，“这里是赈灾区，不是无人区，精虫上脑了你。”
杨舟楠闷笑几下，凑到苏乘风耳边低语，“是想上你的……”
他话没说完，挪开距离看着人家，嘴巴轻轻做了一个“砸吧嘴”的动作，还砸出了声，苏乘风脸色当即窜上火，随手拍到他嘴巴上，落下“下流”二字便往前去。
萧彦敛眸回来，回首时正见杨舟楠捂着嘴巴，他问：“挨打了？”
杨舟楠痞气一笑，“闹着玩儿。”
萧彦调侃，“有人能将你降服，不容易啊，苏乘风的性子算是刺头儿，你不怕刺得慌？”
“什么刺儿遇上我都得磨平了。”杨舟楠眺着广场上的苏乘风，“不过，这一根得留着，我不喜欢挠不了人的。”
正说着，广场人群乱起来，外围官兵拔刀围上去，萧彦跑过去正听得有人大喊。
“为什么没有粥，昨天都好好的，今天怎么没有了，后面几百号人都没有吃的，快拿粮食出来。”
还有人怒喊：“难得吃到官府有米的粥，才半个多月就变回从前了吗？”
后面的人愤愤不平往前推涌，夹在中间的老弱妇孺被人潮推翻踩踏，掀翻粥棚，混乱不堪。
嘶喊声中，灾民爬起来冲向官兵，群情激愤下官刀带过鲜血横飞，死伤大片。
镇守官兵不多，混乱中，萧彦冲远处的杨舟楠喊：“舟楠，快去校场。”
待杨舟楠快马去校场调来官兵时，萧彦身上已经见血，官兵手持火铳，将广场轰乱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彦抄起火铳朝天上开了一枪，官兵跟着举枪往天上打，枪声炸响烟雾弥漫，轰乱的人群被吓得停在原地。
他抓起倒地的桌子摆正，站到上面，目光扫视，高声说：“所有人不要乱动，这只是临时出现供应不足，不想挨饿就先等着，我马上派人重新熬煮，保证今晚让你们都有吃的。”
灾民迟疑少许，都缩回去坐在地上，萧彦这才跳下来，往粥棚角落躲着的老男人吼一声。
“老季头儿，给我出来。”
季石打个抖，慌张戴好帽巾麻溜走出来，萧彦盯着他，寒声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季石看一眼萧彦的眼睛，吓得腿软，差点坐下去。
他咽了口唾沫，说：“大、大人，粥厂没有粮食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下官也没法子啊。”
萧彦瞟一眼灾民，抓起他的衣襟就往角落去，再甩开他。
“粥厂没有粮食？朝廷拨下来十万石都让你给吃了？”
季石一慌，连声说：“不不不，大人，这个不关我们粥厂的事啊，我们只管赈粥，上头拨下来多少粮，我们都是按规定发赈，绝不敢克扣啊。”
萧彦眉间积满阴沉，边往办事房去边说：“半盏茶时间，我要看到账册，打开粮库。”
衙门后院，黄乔坐在休息室里喝茶，与曹启忠正议事，门外进来一个胥吏禀报。
“大人，钦差前往粮仓去了。”
黄乔拧眉，搁了茶盏问：“好端端的去粮仓做什么？”
胥吏将粥厂一事如实汇报之后，黄乔问：“他去的是哪个粮仓？”
“丰义粮仓。”胥吏讲。
黄乔与曹启忠对视一眼，立即出了衙门，马不停蹄往粮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