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垂了眼眸，沉吟少顷，说：“她是喜欢你，我……当然要帮她。”
“到底是帮她，还是帮你自己？”萧彦的语气浮了平静地质问，“或者说，压根就是为了自己。”
陈靖眼眸微动，对这声质问有些不好回答，齿间轻轻错动了，心里准备了些许才说。
“萧家独你一子，你又是我兄弟，我是为你好，皇上与太后亦是如此，不要想多了。”
“好，你说兄弟。”萧彦终于正对他，“是兄弟，你将我不喜欢的人推给我，罩了个痛苦在我身上，这就是为我好？”
陈靖也面向他，反问，“熹宁哪点不好，不论家世样貌都是最好的，配你足矣。”
“你给我说家世样貌？行。”萧彦说：“你，太子殿下，皇上曾经要将方阁老的孙女赐婚给你，同样，方小姐不论家世样貌都属上层，你怎么竟以年纪尚轻推拒了？不该是按皇上的安排吗？你现在二十一还没有太子妃，正常吗？”
“这是在说你的事，扯上我做什么？”陈靖说。
“说你的事，你才能明白我是什么心情。”萧彦盯着他，“若你不承认，以你的身份和处境，必然会走这条路，不过，你是无所谓，以后这天下都是你的，为着国家大局，不可能只为一人守心，可以后宫佳丽三千，不在乎身旁之人是谁。”
“然而我不同，为着大宁天下，我可以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但于私，我只想与心悦之人相守一生，仅此愿望而已，我可以为他终身不娶，你能吗？你不能，更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陈靖似有哼笑，“这些都是你的臆想，即便如你所言，我以后是身不由己会有千千红尘，可那是迫于无奈，于私，不代表我的心就不能为他而留，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以后我会慢慢了解。”
“你要当他是什么？”萧彦冷眸看他，“于女子而言，妻为尊，他可不是女子，去做什么玩宠，那是羞辱，更不是一个用权势地位就能留住的人，你押下来的那些请辞折子应该看得出来吧？”
陆子卿是男子，身份特殊，不能以对待女人的方式来看待他。
即便不讲名分，陈靖从来没想过将陆子卿当做玩宠的想法，丁点儿那样的念头都没有。
他仍如曾经那样，说不出陆子卿到底哪里好，那是心里的一种感觉，若硬要说的话，或许从敢钳制他那份胆识过人开始吧。
陈靖不想羞辱陆子卿，更不想他离开，可又如萧彦所言，自己以后的身份会让他尴尬。
矛盾，烦躁，陈靖立在原地，看着萧彦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平复，直到毛毛雨湿了他的发。
陆子卿还没有得到任命通知，正好在宅子里清修，萧彦真的赖在那里不走了，天天与他同进同出一个屋，几次夜里都被苏乘义瞧见。
这天下晌终于坐不住了，他转头去了花房，小五小六正在给桂花盆栽浇水剪枝，见他过来，小六问：“不和肃王玩儿纸牌了？”
自从上次巴洛沃伦登门，教会陈稷玩纸牌后，他像发现什么世界新大陆似的，劲头十足，一有空就来陆宅拉着苏乘义玩纸牌。
这玩意儿一次两次还可以，时间久了也觉得无趣，苏乘义为着不扫兴便陪他玩，可这会儿没心情。
他说：“我有事儿想来问问你们。”
小六瞟他一眼，又转眸回去剪枝，笑说：“搞的那么正式做什么？怪不习惯的，你能有啥事儿？”
“就是……”苏乘义边想边试着问：“你们说，你家主子为啥老是和我二哥住一个屋啊？我看偏院有好几个房间空着呢。”
小五笑意洋洋“嗨”一声，“这你都不知道啊，当然是……”
“当然是别的屋没有供暖。”小六抢一句，顺便瞪了小五，“这天儿没有暖气，屋里贼冷，主子图方便，住一个屋不就是顺便的事儿，我们也不麻烦。”
“哦……对对对。”小五反应过来，假正经起来，“你不管银子账目不知道，这宅中各方面开销都很大，别看这小小的供暖，一个冬日下来花费不少银子呢，而且，公子用的东西都要最好的，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嘛，呵呵呵……”
苏乘义拧眉，手里的小铲子有一下没一下点地，自顾琢磨着点头。
“你说的也对，花销是不少，现在京城的物价贵的可怕，前几日上街，想买点儿炸小黄鱼，结果要五十文，以前二十文就能买。”
二人嗯嗯啊啊半晌，终于将人糊弄走，小六拍一下小五的肩膀，提醒他，“你个大嘴巴别乱说，苏氏兄弟都是犟种，少惹麻烦，免得到时候节外生枝。”
“一时嘴快。”小五嘿嘿一笑，抬手蹭了蹭鼻子，“我给你说，最近没有入得了眼的话本了，我想自己写一本，你说有没有人看？”
“你？”小六上下打量少许，哼笑一声，“就你那狗爬的字儿？”
小五没读过书，那狗爬的字儿还是在侯府那段时光里，陆子卿教他们写的，小五还算学得快，就是没熟练，字体总是分家。
他轻巧地说：“字我认识，只要多加练习就可以了。”
于是，他往后只要有空便会练字，不懂就请教陆子卿，为了想话本的故事，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个想法。
而后夜里都会等主子沐浴完回屋后，自己稍稍躲在门外听一会儿，也没听到啥，就是普通聊天。
京城的雪在月底快化尽了，萧彦开始忙着先前推延的阅兵事宜，训练士兵，每日寅时起床穿戴齐整。
陆子卿还窝在被窝里没醒，萧彦轻轻拨开他搭在唇颊边的发，看了一会儿，俯身吻到他脸上。
刚碰到，陆子卿就迷迷糊糊醒了，见着人时，他顺手环到萧彦后颈，慵懒地说：“这么早就要走了。”
萧彦温柔的“嗯”一声，顺手将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放进被窝。
“我穿着甲呢，别冷到了，你继续睡，我这段时日回来的晚，别再等我了，自己早点歇着。”
他宠溺地抚陆子卿的鬓发，在眼睛上落了吻，去外间挎刀时身体里陡然抽疼一瞬，出了声。
这声音很低很轻，可于安静的屋里，又不安静。
他忙回首看向内寝，没想到，里面已经听到了，问出声，“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