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守的侍卫刚要动身过来拿人，陆兰芝适时跪下去，再次求情。
“皇上，民女斗胆想再求皇上一件事。”
盛治帝问，“还有何事？”
陆兰芝伏首，眼眶红了，说：“民女想求皇上对我儿子从轻处罚，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是无辜被牵连。”
“你儿子？”盛治帝略疑，“他怎么了？”
陆兰芝说：“我儿子就是下狱的陆子卿。”
这话落下，满殿意外再起，无一例外，尤其是颜孟江，那副惊愕又意外的神色活像见了鬼，跪在地上僵住，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盛治帝的脸色没有比颜孟江好多少，一想到陆子卿欺君罔上，害的萧彦不顾尊卑颜面，无下限的作贱自己就一肚子火。
没想到，那母亲就在面前，还是曾经显赫之家出身的贵女。
他脑海里几经反转，觉得不可思议，慢慢下了几步台阶，蹙着眉目盯向陆兰芝。
“你说陆子卿是你儿子？他可是以娼妓之子的身份混入朝堂，蒙骗欺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皇上，民女今日就是要澄清此事。”陆兰芝伏首不动，“当年我遭颜孟江追杀，一路逃到民间躲藏，后到了柳安镇，受一户好心农户夫妇收留，身体疲乏患病，农户夫妇便请了大夫替民女医治，就是那时才诊出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他们见民女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可怜我，就让我住在他们家中直到生产，有了孩子，民女不可能一直白吃白住，就想着外出谋份生计养活孩子，报答那农户。”
“可奈何市井之地鱼龙混杂，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还要防着追杀我的人，民女实在是迫于无奈才将孩子寄养在农户家中，去了青楼卖艺赚钱。”
陆兰芝的声音逐渐悲泣。
“然而，民女很清楚，一旦踏入那种地方，此生就永无转回的余地，没脸再见人，所以，我搬出农户家中，只有每个月会送银子去，直到孩子六岁后我被乡邻发现，从那之后他便天天被欺负，身上脸上总挂着伤。”
萧彦看着前方那个跪地泣声诉说的母亲的背影，听得心里揪心的疼，手在桌下攥紧了桌布。
即便已经知道陆子卿幼年遭遇的痛苦，可眼下再次听到时仍心痛难受，更可怜这个母亲。
身为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生存本就艰难，何况还是在市井鱼龙混杂之地，在那样的逼迫下生子，还要养活实属不易。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自毁名誉踏入那肮脏之地？
绝境之时，只求活，不求其它。
他静静听着陆兰芝哭诉着。
“有一次他差点被打死，我都不敢露面，只能拿银子给农户大婶儿，让她帮我找大夫医治孩子，学堂先生和同学容不下他，他不堪受辱便离家出走，后来，民女巧遇了曾经太医院的院使奚淮，便拜托他帮民女寻孩子，奚淮与我……”
陆兰芝哽咽的停顿几许。
“奚淮与民女说，他是在垃圾堆里寻见，野狗拿他当食物咬他，那日正是他七岁生辰，至此，他便跟着奚淮做其徒弟，在民间四处漂泊，直到奚淮遭到不明身份杀手追杀遇难，他几年多方打听，故而辗转来了京城。”
“皇上，陆子卿虽是在民间出生，但他真的不是以娼妓之身所出，他实实在在是民女与颜孟江的孩子，身份是清白的。”
她哭着叩头，“求皇上饶他一死。”
盛治帝俯视陆兰芝像是在反应，没有马上说话，而席间裴更文应出声。
“皇上，此事涉及欺君，不光有违法度，亦有关尊卑礼法，陆兰芝既是陆子卿的生母，又在民间出生，其中波折原由复杂，没有说服力，不可因三言两语而轻赦。”
陆兰芝适时而说：“民间农户夫妇与大夫，还有接生稳婆皆可为民女作证，皇上不信，还可以让陆子卿与颜孟江滴血认亲，民女只言片语若是有假，甘愿被处死。”
陆子卿靠坐在床头暗角，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肩上，仰头一直看着墙上那扇时不时透进来七彩光的窗户。
他听着外面烟花绽放的声音，低声说：“今日是元宵节，终于没有雪飘进来了，宫门外的街上肯定人山人海挤着看鳌山灯，不知道老苏和乘义有没有与他们一同去？那么多人，陈稷不会是又迷路走丢了吧？”
他说着说着嘴角笑了。
“那烟花不知道是不是小五小六他们放的……”
陆子卿絮絮地说着，不多时就看到有狱卒过来开门，见着风启进来，他起身行礼。
风启端着眼皮儿稍稍打量少许，轻飘飘地说：“跟我走吧。”
陆子卿疑惑的同时，想到的是行刑日提前了，他慌口问一句，“敢问风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风启脚步没停，缓步往牢门外去，嘴里说：“甭问，去了就知道。”
此话，必然是行刑日提前了，陆子卿不肯走，他还没有看到老苏和乘义最后一面，还有……至少，死之前想和他们告别一番。
他干脆后退贴到墙面，风启瞧见，皱眉“嘿”了一声，让狱卒进去拉人出来。
陆子卿被架着往外面去，有些着急的恳求，“风公公，可否让我见一见朋友最后一面？风公公……”
风启端着款儿走在前面压根不回头，不理人，任陆子卿在身后挣扎恳求。
出了大牢，陆子卿被塞进一辆小马车里，不知方向的听着车轱辘转不停。
他瞅着坐在对面的风启一直看自己，小心问道，“风公公，这行刑日怎么改在晚上了？”
风启两手拢在衣袖里，端坐的像个假菩萨，答非所问，“还真是没瞧出来呢。”
陆子卿一头雾水，心里没底，静悄悄听着马车响动直到被押进奉天殿大门，满殿百官的目光齐刷刷注视自己，他才惊讶住。
金銮殿依旧那般辉煌森严，前两次上殿是被弹劾，这次上殿就是彻底结束。
他不敢抬头，跟着风启缓步往大殿前方去，手脚上的铁链拖在地砖上“哗哗”响，回荡在殿内。
一身白衣又脏又破，与此地任何一处，哪怕与最不起眼的小内侍比，都那么格格不入。
萧彦看的心疼坏了，他自从去御前跪求开始就没见过陆子卿，算起来已有两个多月。
先前那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儿的身子，时下又垮下来。
瘦了，轻了，病容恹恹的，手脚上的铁链仿佛都能将陆子卿拖垮。
萧彦攥紧椅子扶手差点想站起来，萧琮在侧旁瞧得起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