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一听肖家乐吩咐,不敢怠慢,小跑着去了村委会。
不一会儿,村口那棵老槐树上的大喇叭“吱——”地一声长鸣,紧接着,村长带着颤音的嗓门传遍全村:
“全体村民注意——全体村民注意——刘二妹婶子家失物招领!”
“谁家近年丢过老物件、老字画、老瓷器,赶紧带上身份证来刘二妹婶子院子,现场认领!再说一遍,现场认领!”
广播一遍一遍循环,像一把钝刀,割着王浩的耳膜。
王浩还被肖家乐踩着后颈跪在青砖上,额头血迹干成黑壳,
听见“失物招领”四个字,浑身筛糠一样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求:
“肖家乐,我给你钱,给你房子,给你一半东西……不,全给你!别广播了,别广播了!”
肖家乐露出冷笑,并不搭理王浩,
他抬眼望向村口,第一拨人已经小跑而来。
最前头的是五保户李瘸子,手里拎着麻袋,后面跟着的是赵家新媳妇,抱着孩子,再往后,乌泱泱一片,像决堤的水。
有人拎着锄头,有人攥着铁锹,显然,他们已听说王浩带人拿刀闯院,又听说丢的东西找到了,个个红着眼。
不到一刻钟,刘二妹家的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
墙头上趴满半大孩子,枣树残桩旁,刘二妹被林香雪搀出来,
她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帕子,一边抹泪一边骂:“天杀的,还我树!还我树!”
肖家乐抬手,人群渐渐安静。
他转身进屋,提出那个从车里拿出来的黑色木箱,“咣当”一声搁在院子正中的石磨上。
箱子铜锁已撬掉,盖子掀开,夕阳照进去,一片金黄。
一卷《紫藤白鹭图》最先被拎出,绢本设色,已经发黄。
李瘸子只瞅一眼,扑通跪下:“我爹的!民国二十五年被抄家后就不见了!画角还有我爹的私章!”
他抖着手指出,白鹭翅膀根处,一方小印“李长庚”鲜红夺目。
第二件,是一只斗彩鸡缸杯,指甲盖大的“成化”二字被人群里教过私塾的老徐头一眼认出。
老人当场嚎啕:“我老伴去年还用这杯子喝药,结果王浩来了一趟,这个杯子就不见了!”
第三件,是一柄和田玉如意,第四件,是一只鎏金佛像,第五件……箱子像一口吐宝的井,没完没了。
每拿出一件,人群里就爆出一声哭,一声骂,一声撕心裂肺的“我的——”
王浩跪在地上,眼珠子随着每一件宝贝离开箱子而鼓出一分,
当那只鎏金佛像被原主——九十岁的耿老太捧在怀里时,他再也绷不住,气急攻心,“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青砖。
“还有谁没认领?”肖家乐扫视着众人,见没人再上前,目光落在了王浩身上,
“箱子里最后这幅画,是大牛叔家的传家宝,王浩,你说说,你是怎么从大牛叔那弄来的?”
提到大牛叔,王浩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躲闪起来:“我……我没有,那是大牛叔自愿给我的……”
“自愿?”肖家乐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
“全村人都知道,大牛叔视这幅画如性命,甚至多年来自己都从来没打开,怎么会自愿给你?”
“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你是用花言巧语骗大牛叔说能帮他把画卖个好价钱,结果拿了个赝品给他调包。”
村民们一听,顿时哗然,看向王浩的眼神变得愤怒起来。
大牛叔是村里有名的老好人,为人和善,大家都很敬重他,没想到王浩居然如此丧心病狂,他也骗。
“怪不得大牛叔后来就自杀了!原来都是因为你!”有人怒吼道。
“打死他!”
“撕了这畜生!”
不知谁第一个冲上去,一巴掌扇在王浩左脸。
紧跟着,鸡蛋、石头、菜帮子、唾沫,雨点般落下。
王浩抱头蜷缩,哭喊:“救命——法律——报警——”
“报警?你拿刀闯院的时候怎么不报?”赵家新媳妇一把扯住他头发,左右开弓,
“我嫁妆的银镯子就在箱子里,你害我结婚没镯子戴,被娘家笑三年!”
李瘸子举起拐杖,一棍敲在王浩脚踝,“咔嚓”脆响,脚骨断了。
耿老太抱着佛像,颤颤巍巍上前,一口唾沫吐在他眉心:
“我老头子当年用性命护着这佛像,结果被你偷了,你真是畜生!”
“你…你…我打死你!”
王浩被打得屎尿齐流,惨叫像杀猪。
肖家乐抬手,拦住耿老太:“奶奶,别脏了自己的手。”
他转向众人,“大家出完气,就把他绑了,明早送派出所。箱子、遗书、照片,我一起交上去,让法律再判他一回!”
人群轰然叫好。几个壮小伙找来麻绳,把王浩捆成粽子,倒吊在枣树残桩上。
村长怕出人命,又不敢解,只得小声问肖家乐:“家乐,要不算了,真打死了,咱也麻烦。”
肖家乐冷冷道:“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他欠的是全乡的血泪债,让大家出口气,再接受国法,才算公平。”
月亮爬上残墙,院子里火把通明。
王浩早已喊哑嗓子,脑袋肿成猪头,鼻血长流,滴滴答答在青砖上汇成一滩黑红。
有人把自家丢的破鞋底抽在他背上,有人把馊水泼在他头上,每一下都伴随着一声控诉:
“我爷爷的砚台!”
“我奶奶的银簪!”
“我爹的勋章!”
……
午夜时分,人群终于疲惫。肖家乐亲手把王浩放下来,像拖死狗一样拖进柴房,锁上大锁。
他拍拍手上的灰,走出院子,抬头望天,月亮冷得像一块新磨的镰刀。
林香雪端着一盆温水迎上来,轻声道:“手都破皮了,洗一洗。”
肖家乐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指节全是血,不知是王浩的,还是自己的。
院子里,火把渐渐熄灭。村民们自发排起长队,把各自认领的宝贝登记在册,按了手印,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李瘸子抱着画,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朝肖家乐深深鞠了一躬:“家乐,以后用得着瘸子叔,一句话!”
人群散尽,院门关上。肖家乐站在石磨旁,看那口空空的黑木箱,忽然抬脚,“咣”一声踹翻。
箱子裂成四瓣,像一具被开膛的兽。
林香雪握住他的手:“家乐,大牛叔可以瞑目了。”
夜风掠过残树,枝丫发出“咯吱”一声,仿佛回应。
月光洒在青砖,那滩血迹已干涸,像一块丑陋的疤。
肖家乐目光如炬,心想,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终究不会缺席。
事情办完了,自己也该回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