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城头,寒风卷起西夏残旗猎猎作响。
李万山扶着冰冷的墙垛,俯瞰城下那如黑潮般汹涌而至的梁家军阵,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废物!”
“就是一群废物!”
整整二十万大军去断后拖延时间,哪怕那是二十万头猪,拱也该拱掉梁家军几层皮吧?
可结果却是,那二十万人,除了拖延些时日,竟然全部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甚至连一丝像样的涟漪都未曾激起。
“唉……”
李万山喉中溢出一声长叹,望着城下那无边无际的梁家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
梁家军的数量太多了,梁俅不过是个草包废物,挂名统帅,真正的毒蛇是那个隐于幕后的糜天禾。
兵强将勇谋士毒,自己拿鸡毛和人家打?
城下,梁俅一身刺目的金盔金甲,在阵前耀武扬威地踱着步,活像一只开屏的骄傲金孔雀,猛地抽出腰间镶满宝石的黄金指挥剑,姿态浮夸地向前一指,嘶声吼道:
“给本俅帅攻城!”
进攻的战鼓声响起,五万身披梁家军甲胄的士兵,如同应激的野兽,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嚎,赤红着双目,不顾一切地扑向宋青城高耸的城墙。
城墙上箭矢如雨,滚木礌石砸下,哪怕断腿折臂也全然不顾。
只要一息尚存,便用牙啃、用手爬,也要不顾一切地冲向宋青城。
“疯了!糜天禾这是疯了啊,如此不计较伤亡的攻城,还有这梁家军啥时候变得如此疯狂了?”
李万山瞳孔骤缩,那攻城士卒眼中非人的疯狂,让他骨髓都为之发寒,后背生出一层的白毛汗。
确认了梁家军主力未损,更看透了糜天禾玉石俱焚般的决心,他最后一点坚守的念头瞬间崩塌。
“传令!”
李万山的声音颤抖,按照之前的原计划,留五万死士守城,其余诸部全部随他撤撤。
命令下达,他毫不留恋地转身,逃一般地跑下城墙。
梁家军阵中。
咕噜~
梁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宛如地狱般的景象,咽了口唾沫,凑到糜天禾身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老糜……你他娘的到底给这群西夏俘虏灌了什么迷魂汤,一顿饭,就他妈一锅粗粮粥,这群昨天还半死不活的俘虏,今天就他娘的成了不知疼痛、不惧生死的疯狗?”
糜天禾闻言,唇角勾起一丝凉薄如霜的笑意:“你可还记得,玄火道人?”
“玄火道人?记得他与鸠摩罗什勾连,用以蛊惑教徒,能激发死志的大乘丹……”
梁俅说到这,脸色瞬间煞白:“那……那玩意儿不是被卫渊亲手毁了药方,列为禁绝之毒,你难道……”
啪
糜天禾一打响指,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主公毁的是原方不假,但拓印副本在我手。当日我与主公击掌为誓,不可将此药用于大魏子民,可现在这些俘虏西夏的狼崽子,非我族类,也就没有背誓之说了。”
“你简直丧尽天良!毫无人性!”
梁俅指着糜天禾,手指都在哆嗦。
“人性?”
糜天禾嗤笑一声,轻蔑地道:“梁俅,你梁氏镇守西凉百年,城关几度易手,玉门关被攻破之时,西夏铁蹄踏过之处,你祖父、三位伯父他们可都死在谁手?这群西夏士兵烧杀抢掠,屠城绝户……对这等豺狼,讲人性?”
糜天禾说道这里,缓缓站直身体:“能杀,便杀!用尽手段,挫骨扬灰!”
“你就不怕遗臭万年?”
“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待主公君临寰宇,自有大儒手史笔,为我辩经正名!”
“我糜天禾,以一身污名,换大魏边陲百年太平,后世,只会颂我!”
宋青城头。
被抛弃的五万西夏守军,面如死灰地站在寒风之中。
从天庆城一路溃退,饥寒交迫,侥幸躲过三次断后死劫,本以为在宋青城能喘口气,却终究还是被推上了这必死的局面。
看着城下那群状若疯魔、穿着梁家军衣甲的士兵,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准备妥当,带走无数金银细软的李万山临走前,还没忘登上城楼,给这群弃卒再打一针虚无的鸡血。
可当他亲眼目睹那五万梁家军身中数箭仍咆哮冲锋,双腿碾碎仍用残肢爬行的地狱景象时,所有的豪言壮语都化作一声惊骇的抽气。
“这他娘的还是人?”
他已经可以肯定一点,城破,只在须臾,必须尽快跑路……
他再不敢多留一秒,仓皇转身下城楼,从后门遁逃……
三个时辰后。
宋青城下一片刺目的猩红,五万俘虏无一人幸存,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粘稠的血浆顺着青砖缝隙汩汩流淌,汇入早已凝结薄冰的护城河中。
咕噜~
梁俅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下口水,声音干涩:“狠真他娘的狠!五万人正常攻城,死光也得耗上一天一夜,你这药给他们服下,仅用了半宿就全交代了!”
糜天禾嘴角噙着一丝狰狞的冷笑,如欣赏杰作般望着尸山血海。
“死得快?城上那五万守军的体力,以及守城器械滚木礌石、沸油金汁……消耗也是平常的数倍,估计他们此刻……怕是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
“那还等什么?”
梁俅连忙道:“按照你这毒士的尿性,肯定是趁他病,要他命啊!”
“不急。”
糜天禾展开手中素白纸扇,轻轻摇动:“围而不攻,方为上策。派视力好的神射手盯死城头,但凡有人轮换、进食、甚至打盹……便马上进行佯攻,虚张声势即可,我要让他们都累死在这城墙上!”
“为啥?”
“减少我军伤亡,同时也是给城里那些无辜的妇孺,留条逃生的活路。”
“活路?妇孺?”
梁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瞪圆了眼睛:“你他妈可是毒士!还怕手上多沾点妇孺的血?”
糜天禾猛地合拢纸扇,白了梁俅一眼:“老子是毒士不假,但不是王八犊子,敌国老弱,能放则放,至于实在没粮饿急了,也可以当军粮肉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