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庙西侧偏殿的一处院落当中有一座菜窖,乃是维护庙宇人家的储菜之所,阴冷的菜窖当中,多尔衮的浑身燥热,怒火中烧。
四周漫天的叫喊声,他如何听不到,作为女真最顶层的贝勒贵族,汉话他从小耳濡目染,能说会写,甚至还看过不少汉人的兵书。
特别在大汗皇太极设立文馆翻译汉文典籍以后,女真人习汉的甚至成为了一种规矩。
虽然多尔衮不同于达海那样,极力推崇女真汉化,甚至要求摒弃衣冠,以汉服为冠带,但多尔衮在诸多的贝勒当中,也是学习汉言最积极的一个。
他并不崇汉,甚至内心里极度鄙夷,然而他非常聪明,知道不能给皇太极落下把柄。
自从皇太极逼死他们的生母阿巴亥以后,皇太极对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个亲兄弟施行恩威并施的策略,他不想像阿济格那样,只因为一件小事,就被夺了旗主之位,于是也只能跟着上行下效,跟着习汉。
不过他心中的那一抹怨恨始终未消,就在内心当中最不为人知的角落。
不过现在多尔衮真希望自己不懂汉言,那群尼堪南蛮正在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着他,甚至还将他死去的生母阿巴亥与代善之间的传闻旧事重提。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多尔衮气地浑身发抖,虽然他十分狂傲,但在此时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如果被这群汉人给俘获,那他这条命也就交代在这儿了。
然而这种泄愤根本无济于事,熊熊的火光在龙王庙蔓延,又点燃了旁边的虫王庙、观音堂,现在在这里的不过几十个护卫,其他人都走散了。
等了一阵,一个护卫欣喜地跑了回来,在地窖的上面对着多尔衮喊道:“九王,前面的人回来了!咱们有救了!”
多尔衮面色稍霁,随后对着那个护卫勾了勾手指头,那护卫一愣,不明所以地探出头去,紧接着多尔衮就将其一把薅了下去,随后用刀把、用拳头在这护卫身上不断起落:“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居高临下地跟本王说话!”
其他在外围的护卫,脸颊抽动不敢再劝。
……
龙王庙中,金士麟在马上提着马槊四处游走,激将法并没有将多尔衮给激出来,他又向远处的三屯营方向看了看,已经有成片的黑影正在狂奔向龙王庙的方向。
金士麟将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随后在龙王庙东北等待己方的骑兵前来汇合。
不久一队又一队的骑兵身影从龙王庙当中奔出,三屯营蒙古鞑官千总虎力带着一队人走了过来,对着金士麟问道:“金操守,多尔衮尚未抓获,咱们要撤麽?”
金士麟看着脸上、身上灰烬和血水已经和成了泥,知道他出了不少的力,指着远处回援的鞑子大军道:“来不及了。”
“请操守再给属下一刻钟!”
虎力有些不甘心,但金士麟还是拒绝了他:“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待下去容易被女真人合围,莫忘了,对面也有蒙古左营在。”
虎力恨恨的一挥拳:“真他娘的不甘心啊……”
金士麟淡淡地安慰道:“多尔衮比咱们还要不甘心,莫说了,整队,咱们撤。”
方才的乱战当中,明军的骑兵还是起到了突袭的效果,在一开始占据了不少的主动优势,然而随着女真人慢慢的缓过劲儿来,也承受了不少的伤亡。
金士麟看了一眼自己的队伍,五百的骑兵出来,现在也只三百大几的马匹,看起来马匹的损失至少得有百五,虽然有些人救了回来一骑双乘,但至少折损了百余人。
最为主要的是游猎队的司总苏日格失踪,这让金士麟心中略微有些难过。
对于苏日格的这个半大小子,韩林与他其实都寄予了厚望。
其人因为巴林部被灭,血仇之下与鞑子作战十分勇猛,而且自身骑射精湛,现在乐亭营大部分的骑射都是由他来教授的。
如果就这么轻易的折损在这里,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收拢了队伍以后,金士麟率领余下的三百多人开始沿途寻找苏日格,但最后也没找到。
金士麟长叹了一声,开始率队返回,回去还有十几里的路,三屯营那里现在的情况还不明。
……
三屯营城中,一片欢声雷动,韩林看着大批的鞑子正在出城,捂着肩膀的张孝儿眼神微冷对着其问道:“大人,要不要追击一番?”
韩林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鞑贼虽退,但其队列未乱,撤的有条不紊,如果追击恐怕容易中伏,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救助伤患,修葺城防。”
看着一边撤退一边收拢死尸的女真人,张孝儿脸色颇为凝重,低声对韩林道:“如果鞑子去求了援兵来,咱们怕是很难守住。”
说着,他有些恨恨地道:“怪不得昌黎营他们离得那么近,都比咱们晚到卢龙,看来这些人也知道会被派出来直面鞑子。”
两个人正说着话,一个人匆忙跑到了近前:“杨把总报予守备知道,南城的鞑子在往后退,杨把总问是否追敌。”
韩林不假思索地道:“不许追敌,先救伤员修葺城防。”
不久陶国振的令兵也来报,西侧的鞑子同样退了,韩林亦不许追。
等这两个令兵走后,韩林捂着已经打上了绷带的肚子踱了两步,看来今日的攻势已经结束了。
鞑子今日与他几乎是一个“镜面”都想到了暗度陈仓,甚至开始了“换家”。
好在金士麟可以力排众议不来回援,而鞑子那边不可以。今日之战实在是太过凶险,虽然鞑子败退,但他们的兵力犹在,而且就算修补好了小东门的缺口,也比不得以前的砖墙,如果鞑子明日再攻,韩林也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守住。
他正想着,城内又响起了铳声,随后不久有人来报说有几个鞑子仍然潜伏在城内。
韩林点了点头:“把这群老鼠都找出来,尽量要抓活口。”
之前的那个令兵已经死了,韩林又重新任命了一个,对其道:“传我话到四成城门,人可轮休,但万勿松懈时刻观察鞑子举动,防止箭奴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