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橘色的火焰当中,铅子犹如飞蝗一般向前面激射,巨大的动能毫无阻滞地撕开棉甲外的棉布,将里面的棉絮打得四散横飞,而棉絮内的铁甲片同样抵挡不住,一颗颗受力后变形的铅子儿进入人体内,全无规律地翻滚着,或撕开皮肉、或扯断血管、或将脏器绞成碎片。
披甲人如此,那些无甲人的情形更加惨烈。还在不断向前挤压着的女真阵型中段,爆出团团的血花、血雾,就如同飓风卷过的麦田,瞬间就空了一大片。
孟满仓躲在偏厢车之后,通过射击孔观望着眼前的战果,霰弹过后,直接被轰到的都变成了碎片,而也有一些铅子透过前人的身体打在了后面人的身上,致使死伤枕籍,哀嚎一片。
“报车正,火铳已就位!”
“放!”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鸟铳手扣动了手中的扳钩,又是十来道火光亮起,已经乱成一团的鞑子阵线,终于支撑不住,纷纷向后涌去,躲到了第二道胸垒之后。
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忙活着的炮手和铳手,孟满仓再次下令:“炮手换打铅子儿,一会看看是那些碎石烂木硬,还是老子的铅子硬!”
由于西墙离得最远,而且重新安装了火炮的偏厢车,行驶的极为缓慢,等奉车营把总陶国振之命,率三辆偏厢车来援的孟满仓赶到小东门时,双方已经在最后一道胸垒前绞杀在了一起。
此时如果车营来到阵列之后,面对短兵相接的场面,根本就无法发炮,因此孟满仓果断下令将车营移到了鞑子的阵列左翼,三辆偏厢车连驻在一起以后,立马对着鞑子进攻的人群发炮轰击。
宛若雷霆的一击,所取得的战果十分显着,不仅有效的杀伤了好几十个鞑子,而且由火炮所带来的威慑力,也将鞑子气势如虹的心理轰了个粉碎,恐惧之下纷纷退回了第二道胸垒之后。
浓重的硝烟味道当中,不少伤者仍在第二和第三道胸垒之间的空地上大声哀嚎求救,然而没有人应和。
第二道胸垒后,纳密达的脸色十分阴沉,他叫人一面弹压着人群,一面正在努力思考着对策。
方才尼堪的阵线已经被突破了好几处,只要再加一把劲儿,就能将这伙守军全面击溃,届时三屯营就唾手可得,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守军竟然将炮给拉了过来,让前面的努力都化为了一场空。
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纳密达不肯就此放弃,他刚才只听见了两声炮响,那就说明拉下城头的火炮根本没有那么多,只要拼着人命将其炮阵给夺下来,那一切就仍然还有机会。
但刚才血肉横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女真人无论是披甲人还是无甲人似乎都被这一下搞得吓破了胆子,弹压整顿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明军那里,也正在抢救伤患,修补刚才被破坏了的胸垒。
与南面和西面的冲天的厮杀声相比,城内的这片战场竟然显得有些寂静,只有一些伤者在低低的吟唤。
知道鞑子短时间内不会再进攻了,韩林也松了一口气,一面派人抓紧修补胸垒,一面又派人去与侧翼的车营取得联系。
来到阵后,张孝儿仍然坐在原地,他的身边正有几个战兵在忙活着,韩林分开人群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李柱。
“柱子怎么样?!”
韩林急忙向张孝儿询问。
张孝儿摇了摇头:“伤的不重,就是脑袋被骨朵给敲了一下,好在有头盔的保护,只是晕了过去。”
韩林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看见李柱浑身浴血可把他给吓了一跳,现在看来那血都是别人的。
打了一天一夜的仗,他身上也有些累,想学着张孝儿也坐在地上,可刚刚弯下腰,腹部的疼痛就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大人……你……”
张孝儿看着韩林的模样,再看向其腹部,大惊失色:“快来人!大人受伤了!”
几个战兵就跑了过来,解开韩林甲胄,取了干净的棉布来,撒上酒精为伤口周边消毒。
被酒精激伤口就更加疼痛了起来,韩林干脆躺倒在地上,这一仗打得是太过于惨烈了一些,他、张孝儿、李柱都受了伤,其余的战兵恐怕也是伤兵满营。
韩林偏过头向南城看去,那里仍然在战斗当中,不过应该是大批的鞑子支援来了小东门,因此现在看起来战斗的激烈程度也在下降,南城墙仍然还在他的手里。
而最主要的就看能不能堵住鞑子不让其深入城内,甚至将其给赶出去。
韩林将脑袋回正,在身边忙碌的人影当中,月亮时隐时现,月亮的东北边,正有一朵云彩飘了过来。
“要下雪了啊……”
……
城外龙王庙,多尔衮默默地注视着城东靠背的那片区域,方才传回来的消息说,纳密达已经在城内与南蛮交战,由于距离太远,哪怕是站在房顶上,他也看不清战场的情形。
不过多尔衮一点都不担心,只要将其击溃,剩下的就是一边倒的屠杀,怕是用不了多久,三屯营就能到他的手中,如此一来,他的功劳也不比自己的亲兄弟阿济格差多少。
月光突然又淡了不少,多尔衮抬头看了看天上,一抹云彩已经飘到了月亮旁边,刮来的风也比刚才更大了一些,甚至隐隐还有沉闷而隆隆的雷声在不断接近。
“九王,看起来要下雪,还是从屋顶上下去罢。”
一个贴身的护卫对着他道,多尔衮点了点头,如果着凉受寒的话,大汗肯定会让他返回沈阳休养,如此一来这功劳可就落下了。
多尔衮在护卫的搀扶下爬上了梯子,刚下到一半,他心里突然一紧。
不对!这不是雷声!
他又爬回了房顶,顺着“隆隆”地声响看了过去,浓重的夜色当中,忽然冒起了一丝火光,紧接着是又是一丝,又是一丝,马上数百只火光依次亮起。
那是火把,而火把也将其后的轮廓照射了出来。
多尔衮看着不断接近的那一支骑兵。
表情愤怒而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