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能杀,就总要在大婚前把她撵出晋宫不可。
大婚之前,越早越好。
免得时间久了,夜长梦多,果真侍奉晋君得力,迷惑了晋君的大印,抑或再冒出什么其他的人,生出什么其他的事,平白地生出诸多的变故来。
孩子们乖乖地趴在一旁,谢密没什么反应,只有谢砚趴在她膝头,哼唧了两声,“母亲,饿扁。”
赵媪连忙掀起鲛纱帐,朝着外头跟着的莫娘命道,“快去备下肉饼和羊奶,公子们都饿了。”
莫娘这一会儿就跟得气喘吁吁,听到吩咐紧着几步上来,连忙往大明台跑去了。
赵媪不免要埋怨几句,“这个莫娘,动不动就累死累活的,又不是干什么粗活累活,何况这数日都不见人影,原来竟在建章宫躲清闲了。要不是侍奉二公子久了没出什么大岔子,早把她轰走了!”
赵媪私心里不怎么喜欢莫娘,她要抱怨也是人之常情。
莫娘确实偶尔粗笨,除了粗笨也没什么其余说得上来的异样了,一个各方面资质都平平无奇的人,总低眉顺眼的,除了待谢密用心,旁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只这一点,便也不求旁的了。
谢密自幼体弱,听赵媪说去岁冬从大梁赶到上党郡前,因了仓促,要从七八个年轻的乳娘里选人。
这孩子认生,又能折腾人,那些乳娘们大显身手,谢密没有一个愿跟的,最后还是莫娘把他哄听话了。
因此,与其说是赵媪选了莫娘,不如说莫娘是谢密自己选定的。
阿磐撑着口气,劝道,“终归是从大梁带过来,伺候阿密久了,一向用心。阿密身份敏感,如今又不好,旁人不敢过来沾染,便是愿来,我也不放心,嬷嬷还是不要轻易换人。”
赵媪点头应了,“是呢,要不是这个缘故,岂能留她!都听夫人的便是。”
总归没什么事了,阿磐这时候才往后一靠,靠在车身上阖着眸子小憩。
掀开袍袖,露出了酸麻的左臂来。
赵媪忧心忡忡的,“夫人啊,要比昨日严重了啊!”
是,比昨日严重了许多。
因了肿胀,出门前才包好的帛带已经有些紧了,也已经洇湿了,透出来血的颜色。
谢砚眼巴巴地瞅着伤处,“母亲,血血,怕怕。”
赵媪也骇得一凛,心有戚戚地劝道,“咱们自己哪儿成呢?夫人找个医官瞧瞧吧!”
说的容易,是因了赵媪还不知道如今她的处境与谢密也差不了多少。
她便与赵媪说起了自己的担忧,“宫里我们识得的医官只有子期,可子期已经和崔先生绑在一起了,崔先生巴不得我离开大王,子期听崔先生的,必也不会用心医治。”
赵媪急得抓耳挠腮的,“那..........那这可怎么办呀?得赶紧禀了大王才是啊!”
阿磐笑着宽慰她,“是阿密压出来的,不会有什么事。我在山门学过医理,嬷嬷想法子去寻龙骨来,宫里必有这样的东西,若是没有,总会有黄连,放心。”
这两味都是治疗金疮痉的主药材,自那夜淋了雨,一直都待在殿里不曾吹风受凉,因而不会有什么大事,有一味也就差不多了。
赵媪小心问道,“大王那边,可有什么说法?有没有说起大婚?二公子留还是不留?”
阿磐轻声道,“阿密还没有确切的说法,只怕崔先生还不死心,仍旧要小心提防。好在,大王问我试过吉服没有。”
赵媪两眼冒光,撸起袖子来,“好啊!好啊!既问了吉服,大王必是要娶啊!哼,等着,一会儿回了大明台,看我怎么收拾那个看门的!”
阿磐劝道,“嬷嬷还是稳住,不要声张,大婚不是一件易事。”
赵媪低声宽慰着,“夫人放一万个心,嬷嬷跟大王这么久了,大王待夫人什么样,嬷嬷能不知道吗?旁人说什么都不要去管,由他们说去,只要大王主意定了,有什么不能成的?”
赵媪神气极了,一双眼睛闪着晶亮的光,“旁人再厉害,还能做得了大王的主?”
赵媪是旁观者清,她说的也许是对的吧。
这日回了大明台,莫娘已经招呼人送来了肉饼和羊奶,孩子们交给了几个乳娘,赵媪便仔细为她清洗伤口包扎,上一回子期留下的金疮药暂且还用着。
一包扎完,安顿好了孩子们,进了些汤饭,侍奉她歇下了,赵媪便以为大公子做蛋蛋为名,出去寻龙骨和黄连了。
谢韶还照旧在外头守着,赵媪因了白日那一闹,又有正当理由,还是能出去做事的。
仍旧是满腹的心绪搅扰得人不能安枕,这局还是没有破,反对的呼声远比她想的要严重许多。
因而不能安枕的时候便要反复去思量,如何破局,如何应对以崔若愚为首的反对党,又该想个什么必赢的招数一举把南平赶出晋阳。
到底是这么多天都不曾好好地歇一歇,在反复的思量和忖度中也就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了。
临入睡前扫了一眼窗边的青铜盏,窗关着,盏也还静静地放在那里,午后的日光透过鎏金花木窗打进来,把整只盏都沐在里头。
她曾用那只盏盛来雨水,为夜里高热的谢密降温。
这一下午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待醒来时伤处已消肿许多。
老妇人也有些本事在身上,入夜前,果真被她寻了龙骨来。
有了龙骨,也就安心多了。
屏退了乳娘,赵媪把龙骨磨成粉,仔细地覆在她左臂上头,又用帛带仔细地包裹了起来。
这夜没什么别的事,也就等着谢玄的人来了。
临走前,她说大王忙完了,便去为他按跷,那人是应了的。
谢玄一向是个讲信修睦的人,他既应了,就一定会来。
孩子们有的睡了,有的还迷迷糊糊地睁着眼,赵媪一边哄着孩子,一边与她一起等着。
殿内的烛花微微摇曳,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来,侧耳听着窗外,左盼右盼,好不容易听见远远的有马车声来。
赵媪支棱着耳朵,欢喜地击起掌来,“夫人听,是大王的王青盖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