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城，驿馆。
盘坐在蒲团上的人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师父你没事吧？”萧赦急忙起身冲过去，把称心扶了起来。
称心满脸煞白地对他摆了摆手。
“无事，我只是……”
自从他们作为使节抵达交州，这些日子一直处于小皇帝的监视之下。
本想拉拢南祁重臣和士族，但屡屡碰壁，本就焦虑的心越来越无法控制。
为了寻找气运，称心瞒着萧赦卜了一卦。
可卦象不如他所料，反而还扰乱了他的心神，为了冷静下来，他强压下心中疑惑，迎着夜风打坐。
而就在刚刚，称心陡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萧赦急忙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糕点塞到他嘴里，“郎中说了，您不能饿着，唉……算了算了，我这就去命人传膳。”
称心有多固执，他是知道的。
北萧皇位他志在必得，除了他，整个北萧皇室都是称心的目标。
“不把他们碎尸万段，我的心魔难除。”
萧赦答应了他，所以称心才不惜一切代价地帮他，不惜背上俘邪佛的恶名，也要送他上青云。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却也是因为这个险恶的世道，才被一步步逼成现在这副模样。
称心吃下一碗粥，脸色渐渐好转。
萧赦坐在他面前，翻看今日探子传来的讯息。
“本以为如今的南祁漏洞百出，从内部攻破应该是最好的办法，谁知道那个祁明湛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深得人心，朝中大臣都对他寄予厚望。”
“师父，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再有所行动，就该被人抓住把柄，反过来要挟了。依我看，还是回去吧。”
称心却面色凝重地摇头，“回去？你的私兵太少，根基尚浅，不足与萧豹抗衡，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东虞皇帝暴毙，这倒是个好机会，倘若萧豹派兵亲征，我们便可趁虚而入，直接攻占皇庭。”
萧赦点了点头，但脸上却并无喜色。
“我也希望如此，可我们能想到的事，他就想不到吗？”
称心拧着眉头，咬牙道：“你知道萧廓被关押在何处吗？如果能把他放出来……”
“师父，您要三思啊！萧廓可是个疯子，他连自己的亲姑姑、亲妹妹都敢染指，以前做太子时杀了多少人，一旦让他重新得势，北萧必定腥风血雨……”
“这不就是你我想要的吗？”称心眼底里一片阴寒。
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只有把他放出来，才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萧赦对于这个自己从未谋面的大哥，十分忌惮。
“当年他因为霍乱后宫被废，一直被关在凌霄阁。萧豹曾经想要杀了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杀成。”
称心冷笑：“朝中还有人惦记着他，萧廓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所以您的意思是，先让萧廓和萧豹互相残杀，我们再出面收拾残局？”
萧赦心中翻涌着晦暗的风暴。
“不行，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称心却是紧攥着拳头，牙齿因为太过用力，咬破了嘴里的肉，渗出血来。
“可你现在还有更好的法子吗？萧廓固然危险，但只要不冲着我们来，就是一条可用的恶犬。他残暴不仁，心思简单，只要多收买几个凌霄阁的侍卫，让他们散布流言，把罪过都推到萧豹身上，接下里会发生什么，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更何况萧廓的罪行本就罄竹难书，只要他杀了萧豹，你再举正义之师讨伐他，自然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萧赦犹豫半晌，凝视着摇晃的烛火，越想越是不甘。
终于腾地站了起来，“好！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那我们还是继续留在交州？”
称心伸手揉了揉心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是感觉心脏刺痛，宛若一种不明凶吉的预兆。
“不错，我们就留在这里。小皇帝虽然派人暗中监视我们，但也不敢杀了我们。这无形之中倒是摆出了一种姿态，保证了我们的安全。”
“不答应和我们签订盟约也无妨，只要小皇帝不赶我们走，萧豹为不落人口实，就无法对我们下手。”
*
“那两个吃白食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不能赶他们走啊？”
阿湛蹲在地上，手里拿一根树枝，正在把地上的蚂蚁往一个地方扒。
他的对面，鼎鼎和昶儿都各自拿着一把小铲子，在给蚂蚁筑堤坝。
因为蒲老先生说今夜雨水多，他们担心这个蚂蚁窝被淹个底朝天，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帮他们搬家、筑堤坝。
连阿湛也被惊动了，把黄袍撩起来系在腰间，一板一眼地给蚂蚁引路。
蒲老先生年纪大了，蹲不了那么长时间，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跟前，和阿湛商议朝政。
“嘿嘿，真要想赶也不是不行，萧豹估摸早就派人埋伏在边境，只要他们一回去就会被杀。这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到底是想要他们活，还是死。”
阿湛扬起脸：“有什么区别吗？”
在他眼里，称心和萧赦的死活与南祁毫不相干。
倒是他们带来的那些北萧孩童比较难办，送回去或者留下来，都是麻烦。
蒲老先生笑眯眯地摸着胡须。
“陛下若想成为一代仁君，以德服人，海纳百川，用德治赢得天下人的尊重，那他们就得活着，至少现在得活着。但若陛下不想做仁君，向往肆意洒脱，率性治国，那就让他们死，随便死在哪儿都无所谓。”
阿湛撇了撇嘴：“您这话，说了不等于白说吗？”
“朕年纪尚小，哪想得了那么遥远的事？就算我现在率性而为，那又怎么了？依我看，明日就送他们离开，驿馆的粮食都要被他们吃光了，还成天没事到处窜，比苍蝇还烦人！”
鼎鼎和昶儿这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哥哥说得对！”
蒲老嘴角抽搐，颇为无语。
这俩小的怎么也掺和。
只顾着玩蚂蚁，只怕根本内有听清楚刚才皇上说了什么。
不由得在心中默念，公主啊，您还是快点回来吧！
我可管不住你这三个大宝贝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