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洛阳城却未曾沉睡。赵云飞披着夜色步入城中,只觉四野寂静得有些诡异,仿佛城墙之外的世界早已沉入梦境,唯有这座宫城尚在人间与地狱之间徘徊。
他脚步不停,身侧的罗士信走得极稳,铠甲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两人穿过一条条灯火通明却人影稀少的长街,最终抵达王府大门。王府高墙森然,门口竟无一兵一卒驻守。赵云飞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低声问道:“这府门今日如此安静,是不欢迎我?”
罗士信道:“主公说了,赵将军自来是我辈中人,不必寒暄,不设仪仗。”
“这不是不设仪仗,是生怕我拔刀。”赵云飞嘴角挂着笑,眸子却眯了眯。他的确不信王世充会无事请他入府喝茶,不设防,更是说明这老狐狸有备而来。
罗士信领他穿入偏殿,绕过回廊时,赵云飞瞧见殿前石阶之上站着一名身穿宽袖玄袍之人,灯光照不清面目,但举止却异常从容。
那人声音平稳道:“赵将军可算到了,王公在内殿等你多时。”
赵云飞定睛一看,此人五官端正,三十上下,手持羽扇,谈笑间竟带着几分熟悉的现代气息。他心里一沉,暗自腹诽:“又来一个穿越的?”
“阁下是……”赵云飞拱手试探。
那人却摇扇微笑:“我名徐谨,王公参军。赵将军请。”
赵云飞也不多问,心道你要演,我便陪你演下去。入得大殿,只见王世充正斜坐榻上,满脸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他身边立着几位谋士,皆垂首不语。
“赵将军,久闻大名。”王世充缓缓起身,拱手作礼,“今太子有疾,朝中多事,特召将军一会,是以相求。”
“相求?”赵云飞哈哈一笑,“王公客气了。云飞不过乱世一贱命,哪当得起这般‘相求’二字?”
王世充摆手示意左右退下,缓缓踱步至赵云飞近前,沉声道:“我洛阳如今风雨飘摇,外有李唐窥伺,内有反复之徒。将军英名震关西,我欲托付大任,保中原不失。”
“保中原?”赵云飞一挑眉,“是保你这‘中原正朔’,还是保你口中的那位‘太子’?”
王世充不动声色,道:“正是太子。”
“谁?”赵云飞声音低沉,直视王世充,“杨侑在长安,洛阳又从哪儿冒出个太子来?该不会是你翻老黄历翻出来的吧?”
“赵将军既识破,不妨直言。”王世充微笑,“这位太子,并非杨广血脉,却深得民心。他的出现,是天命所归。”
“天命?”赵云飞冷笑,“你们这些人,张口天命,闭口大义,最后干的都是借刀杀人、借壳称帝的勾当。我问你,‘太子’何人?”
王世充忽然沉默,殿中安静得连一根香灰落地都能听得见。片刻后,他才低声道:“他,自称杨浩。”
赵云飞脸色骤变,眉头拧紧。他记得,史书上确有杨浩一人,乃隋炀帝族人,后为宇文化及拥立称帝,但史载其终为傀儡,死状悄然。可此时此地,这‘杨浩’竟在洛阳登场,莫非是谢无极的又一枚棋子?
“我可以见他一面。”赵云飞道。
王世充盯着他片刻,缓缓点头:“明日午时,长乐宫。”
当夜赵云飞未被安置在王府,而是被安排在洛阳城西的定鼎客栈。罗士信亲自送他到门口,一脸郑重道:“赵将军,明日之会非同小可,还望万事谨慎。”
赵云飞看着他忽然笑了:“你不是王世充的人。”
罗士信一愣,旋即苦笑:“我原在宇文化及麾下,后投王公。但……这些天我看多了,也想明白了。天下乱成这样,我不想再为权势之人卖命。”
赵云飞拍了拍他的肩:“若哪天你真想换主,来找我。”
说完这话,他转身进了客栈。夜已三更,月色惨白,他坐在窗边,摊开一张从张衡手中抢来的破图纸,那上面记录着一张名为“长安剧本”的大纲,按着各路英雄的名号做了预演部署。而在角落,有一串被圈起的字——
“洛阳·谢无极·傀儡杨浩·目的:引唐伐王,引云飞入局。”
“果然是他。”赵云飞冷笑,心中已有计较。
第二日午时,长乐宫。
赵云飞被领入偏殿,正殿上帷幕遮掩,只听得殿内传出低低咳嗽声,随后一道年轻清朗的声音道:“赵将军,久仰。”
“你是杨浩?”赵云飞站在帘幕前,双眼凝视着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声音平静如水,但其中却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帘幕后,一个身着素袍的青年缓缓走出,他的步伐轻盈而稳健,仿佛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青年面白无须,神色从容,然而,在他那看似温和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芒。
当青年完全走出帘幕时,他的目光与赵云飞交汇,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仿佛擦出了火花。
“不见面,怎能服人?”赵云飞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其中的质疑之意却愈发明显。
青年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赵云飞的耳畔炸响。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地盯住眼前的青年,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你说什么?”赵云飞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他显然对青年的话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
青年见状,微微一笑,似乎对赵云飞的反应早有预料。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静:“我也不是。”
赵云飞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念头,试图理解青年话中的含义。然而,无论他如何思考,都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你在长安、太原、蒲坂的作为我都知晓。”青年继续说道,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可惜啊,你还没看出真正的局。”
赵云飞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意识到这个青年对他的了解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然后一字一顿地问道:“谢无极?”
青年缓缓摇头,否定了赵云飞的猜测:“不,我不是谢无极。”
赵云飞的心中愈发困惑,他不禁追问道:“那你是谁?”
那青年笑意更浓:“我叫……司马徽。”
赵云飞后退一步,脑中轰然炸响。
原来,第七人,早已在此。
而此时,长乐宫外,王世充负手而立,仰望宫顶,喃喃道:“棋已布好,就等你落子了,赵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