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飞是被一阵骡子嘶叫声吵醒的。
他掀开帐篷,冷风裹着北地干燥的沙尘扑面而来。眼前是幽州郊外,天边尚未泛白,一轮寒月悬挂高空,像是目睹乱世的哀神。营地还未完全安顿好,士卒们围着篝火喝着热汤,偶尔咳几声,声音在旷野中显得格外空寂。
“主公,夜里北风起,几名骑卒巡夜回来时掉进了沼洼。”
刘大锤一边递过温水一边抱怨:“这鬼地方比太原还冷,还没进城,就先冻掉半个耳朵。”
“那你还有半个耳朵听我说话,”赵云飞接过水喝了一口,苦笑着道,“说明天意未绝于你。”
“主公说的是,”刘大锤咧嘴一笑,“不过……前探回报,说蓟城城门大开,城头空无一人,看不出有人防守。”
赵云飞眉头一挑:“空城?”
“是,探子说了,白日看似人影绰绰,到了夜里却没半点灯火。像是有人故意做戏,诱我入城。”
“激将法,”赵云飞喃喃,“他们比我还急。”
他转身回营,取出那张幽州地图仔细端详:“蓟城虽不是易守难攻的城池,但位置关键,一旦控制北方咽喉,东接高句丽,西拒突厥,南连涿郡……这谁抢到谁就是半壁江山。”
刘大锤满脸狐疑地凑到赵云飞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主公,您刚才提到的那个‘第九人’……难道会藏身在这蓟城之中不成?”
赵云飞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极有可能。”
刘大锤闻言,不禁面露难色,迟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还要继续进城吗?”
赵云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他将手中的地图迅速卷起,收入怀中,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并非是要进城,而是要去‘请’他出来。”
“请?”刘大锤瞪大了眼睛,满脸困惑地追问,“这该如何请法?”
赵云飞嘴角的笑容更甚,他轻声解释道:“很简单,咱们只需装傻、装穷、装不识数,如此三装之后,自然能将这位‘蓟城主’请出庙来。所以,咱们此番并非是要强行闯入蓟城,而是要让‘蓟城主’心甘情愿地主动来见咱们。”
刘大锤听后,仍是一头雾水,挠着头问道:“可若是他不肯出来呢?”
赵云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冷笑道:“那我便放一把火,看看他究竟能忍到几时。”
第二天一早,赵云飞整肃军容,亲率千骑直达蓟城西门,但并未攻城,也未逼近,而是悠哉哉地在百步外扎了营地,甚至竖起五面旗帜,上写:“赵云飞北巡驻节于此,待友。”
“这是请客还是宣战啊?”刘大锤挠头,“你这旗子竖得也太客气了。”
“看不出我摆的是一锅火锅吗?”赵云飞斜他一眼,“你要是那‘白衣军’主将,见我不攻反请,是不是更疑心我早已摸透你底细?”
“……好像真是这么个理。”
赵云飞嘴角轻勾,却在心底默念:傅藏阳,你我既然同为“穿越者”,那你既不抢皇位,也不与李密、王世充争天下,到底图个什么?
这疑团缠绕在他脑海数日,尤其是“日月同辉”四字——这不是普通古人常用语,而更像是那个时代某种组织、信仰,甚至是计划。
到了第三日,一名灰衣少年骑着驴子,从蓟城东门缓缓而出。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肤色微黑,长得倒也机灵。他一路打着哈欠,骑得七扭八歪,到了营门前才抱拳高声:“在下李文庆,奉‘公子傅’之命来见赵将军。”
“你家公子这是摆什么谱?”刘大锤撇嘴,“不亲来也就罢了,还派个孩子来送口信?”
赵云飞却眯起了眼。
“李文庆?南阳李氏?”
“正是,”少年咧嘴笑,“我阿翁名唤李善,曾任弘文馆学正。”
“弘文馆……”赵云飞一怔,脑海里顿时一闪——这李善,乃是南朝梁陈之际的学士,仕隋之后隐居不仕,若非有人挖他家老底,断不会派出嫡孙来跑这趟。
“请进。”
李文庆入营,左右目光不惊地扫视着营帐、兵器、旗帜分布,每一处看似孩童好奇,赵云飞却看得真切——这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探子!
片刻后,少年淡淡开口:“我家公子说了,赵将军若真想见他,不如再往北三十里,有一处旧废驿,名曰‘燕亭’,夜里子时,请将军一人赴约。”
“只我一人?”
“是。”
“那我若不去呢?”
“那就请赵将军在蓟城外,再驻三日。他老人家说,若三日后赵将军还不走,他自会亲来拜会。”
赵云飞眉头一动:“你家公子,还挺有骨气。”
“他也说了,若赵将军真是那‘云中之人’,必然敢来。”
赵云飞目光一凝:“云中……你们也知道这个代号?”
“晚辈不知。”李文庆拱手,“我只是传话。”
赵云飞挥手:“下去吧,给你吃碗羊汤,顺便告诉你家公子,我赵某人,准时赴约。”
夜深,营中火光渐暗,赵云飞独骑出营,身披黑衣,身后只带短刀一柄。他让刘大锤守营三日,无命令不得出击。
幽州北野,一片荒林掩映之中,老驿站已残破不堪,砖石塌陷,只有残墙犹在,风中卷起枯叶。
赵云飞翻身下马,推开破门。
屋内灯火幽幽,一人盘坐于榻上,正焚香而坐。那人一袭白袍,披肩长发,气质温文尔雅,却生得一张极为现代的面孔——镜框眼,薄唇,修长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不合这个时代。
“赵云飞。”他笑了笑,“你终于来了。”
赵云飞缓缓点头:“你是傅藏阳?”
“我是。”那人点头,“你我同为局中人,你应该猜到,我不是为了争天下来的。”
赵云飞缓缓抽出短刀,垂在指侧:“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傅藏阳笑而不语,指了指身后墙壁。赵云飞走近看去,只见墙上用木炭密密麻麻画了一幅巨图——上书:“大唐兴替,北地之策。”
更令人惊悚的是,那图竟是……“五代十国”各国疆域变化图!
赵云飞瞳孔一缩:“你……你知道唐之后的历史?!”
傅藏阳抬头,目光森然:“赵云飞,你想不想知道谁才是第一个被送到这个时代的?谁,是‘真正的编剧’?”
赵云飞手指一紧,短刀贴着掌心,背后冷汗已出。
而傅藏阳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