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侧冰冷的剑锋紧贴命脉，一丝细微的刺痛传来，血珠顺着银亮的剑刃缓缓蜿蜒。
然而尤莱亚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恐慌，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洛英那双翻涌着杀意的红眸。
试图从最细微的涟漪中，捕捉到一丝，哪怕只是一丝，他所渴盼的犹豫或动摇。
没有。
那双眼睛里，只有冻结千里的寒冰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酸楚，恼怒与深重无力感的苦涩洪流，猛地冲垮了尤莱亚心底的堤坝。
他抬手，一个简洁而冰冷的手势，瞬间定住了身后所有意图扑上来的护卫。
然后，他动了。
迎着那柄随时可以割断他咽喉的利刃，尤莱亚向前迈步。
剑锋随着他的动作，更深地嵌入皮肉，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他一步，又一步，径直走到洛英面前，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间冰冷的空气。
微风吹拂着两人染血的衣袂，尤莱亚就这样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洛英，时间仿佛在无声的对峙中凝滞。
许久，一丝无奈到极致，近乎自嘲的苦笑，终于在他唇边缓缓绽开，带着一种洞悉的疲惫。
“洛英，我这一生所赌的……都是为心中还存在一丝希望的事情。你曾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抹去，每一次，你都没有动手。”
说到这里，尤莱亚顿了顿，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在王宫内与洛英下棋的片段。
“这一次，是我终于触及了那不可触碰的逆鳞吗？是我这存在本身，成为你前进的道路上，那抹必须扫除的黑色浓雾了吗？”
洛英眼底的杀意骤然翻涌。
“你在挑战我的耐心？”
尤莱亚喉间滚出一声极轻辨不清情绪的低笑。
“你的骄傲，总是这么不容侵犯。好。我会如你所愿，洛英。”
话锋一转，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执拗。
“但在此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尤莱亚的目光紧紧锁住洛英，一字一顿。
“那枚我赠予你的纪念币。它，还在吗？”
洛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瞬，红眸中闪过一丝纯粹的困惑。他不理解尤莱亚在现在提及那枚纪念币的深意。
“……在。” 他的回答，简洁冰冷。
这个字落入耳中的刹那，尤莱亚紧绷的肩线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丝。
他没有再看洛英，只是伸出两指，以一种近乎轻柔的姿态，缓缓将紧贴颈侧的长剑拨开。
他后退几步，重新拉开了距离，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始终未曾离开洛英的脸庞。
“在……”
尤莱亚低声重复着，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又似尘埃落定般的确认。
“就好。”
尤莱亚那句就好的尾音还没有完全消散于风中，洛英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残影，暴烈地冲向叶安歌。
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的一脚，精准狠戾地轰击在叶安歌的腹部。
“啊——！”
叶安歌的惨嚎与骨骼碎裂的闷响同时炸开，他整个人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狠狠掼飞，在空中划出一道凄惨的抛物线，重重砸落在数十米外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埃。
天旋地转的剧痛和窒息感还没有褪去，一只手已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巨大的拖拽力将他从地上粗暴提起，视野在高速移动中彻底模糊扭曲。
洛英甚至未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就以骇人的速度，拖拽着他瞬间消失在硝烟弥漫的战场边缘。
尤莱亚与涟月，几乎在洛英暴起的同时，便将目光从消失的身影上收回。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两人视线在空中悍然相撞，刚刚因洛英而起的波澜瞬间被冻结抹平。
浓稠得化不开的杀意与冰冷的嘲讽，如同实质的刀锋，在彼此眼中疯狂绞杀。
无需言语，新一轮更为惨烈的交锋，在北境炮火重新撕裂暮色的轰鸣声中，悍然爆发。
冰冷的湖水气息混杂着泥土与青草的腥气，涌入叶安歌混沌的感官。
他被一股巨力狠狠掼在湖畔潮湿的草地上，身体因剧烈的疼痛和撞击再次蜷缩成一团。
每一次急促的抽吸都牵动着腹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冷汗浸透了额发，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滴入身下的泥土。
洛英垂眸，漠然注视着草地上那团因痛苦而痉挛的身影，眉宇间划过一丝极淡的厌烦，随即消散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
就在今天。
他察觉了伊恩的反常，那刻意维持的轻松表象下，是欲盖弥彰的焦灼与闪躲。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面对这直接的质问，伊恩几乎是瞬间矢口否认，速度快得近乎仓惶。
那一刻，洛英便已断定——出事了。
而且，是足以让伊恩不惜对他隐瞒的大事。必然牵涉到他，或是他身边至关重要的人。
他步步紧逼，伊恩却任凭他怎么施压，始终不肯吐露半分真相。最终，也只是含糊地承诺。
“之后我会处理。”
这刻意的拖延和回避，如同火上浇油。
当他想去找塞西尔了解的时候，伊恩慌乱地将他拦下。
在洛英的逼视下，伊恩终于崩溃，语无伦次地吐出了那个将他瞬间拖入冰窟的噩耗。
“叶北星，死了。”
“被叶安歌，杀死的。”
“叶安歌，叛了。”
“他投靠了尤莱亚，带着整个云翼族，成了尤莱亚的棋子。”
“心甘情愿，早有预谋。”
不解。
愤慨。
在洛英的胸腔内疯狂冲撞，灼烧。
他不理解——
叶安歌，为什么能对自己的哥哥痛下杀手？
血脉相连的至亲，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地步？
他不理解——
叶安歌，为什么要背弃一切，投身尤莱亚的麾下？那深渊，到底有什么值得奔赴的？
他更不理解——
叶北星，为什么能纵容叶安歌到这种地步？任由他膨胀的野心与扭曲，最终酿成这无法挽回的惨剧？
那曾在他眼前上演的，叶安歌拙劣的伪装，那虚伪面孔下潜藏的毒蛇。
难道仅仅因为叶北星心底那份沉重的，对弟弟的愧疚。
就足以成为滋养恶意的温床，最终，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死亡深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