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基石？
这两个词狠狠触动了涟月心底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禁忌上。
一股源自血缘深处，夹杂着复杂近乎扭曲的感情，以及那近乎本能的排斥与守护欲瞬间被点燃。
他周身温和的茶香气息骤然凝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极具压迫感的敌意。
“呵……”
涟月喉间溢出一声极其短促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打破了路易斯话音落下后短暂的沉寂。
“铺下基石？谋划未来关系？”
涟月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着，似乎是要把这些字嚼碎了一般。
“路易斯，你对洛英的心思，我并非不知。但此时此刻，你做的这件事，已然将你商贾的本性，暴露得淋漓尽致。”
路易斯清晰地记得爷爷将股份转让给洛英时的深意，那绝非一时兴起，而是包含了两重精密的算计。
其一是为他铺路，让他与洛英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关系，能够名正言顺地浮出水面，甚至加速其进程，旨在为他奠定一个无可争议的首位地位。
在外界眼中，在洛英未来可能的伴侣序列里，他路易斯·唐纳德的名字，必须是最先被联想到、最具分量、也最理所应当的那个。
其二则是纯粹的商业远见，在军用科技这座大山未倒之前，淮南公司的发展如履薄冰。
祖父比他更早、更透彻地看清了这场权力风暴的走向，笃定涟月必将取代尤莱亚，成为澳特兰新的君主。
将洛英与淮南深度绑定，无异于在未来的权力核心中，为家族企业埋下一颗不可撼动的定海神针，这既是为了完成父母生前的愿景，也是在为他卸下重担。
现在涟月亲口质问，无非是这第二重私心被他洞察的彻底，担忧自己对洛英构成潜在威胁。
或许……还有更深一层，连他自己都没有清晰意识到的原因？
他不敢深想，更不敢确认。
因为那将触碰一个他无法接受、更会对洛英和他自己造成毁灭性伤害的禁区。
但是箭在弦上，他必须争取。
路易斯唇边那抹温和的笑意并未消失，反而加深了几分，只是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反而透出一种近乎危险的深沉。
“万俟先生，其实我们心照不宣。在这场澳特兰的权力棋局中，您，才是那个必将加冕的棋手。您所洞察的我的心思，确是实情。您说得对，我是个商人。对您在北区的一切军事与科技支持，本质上，就是一场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
路易斯微微停顿，他脸上残余的温和彻底褪去，只余下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剖析。
“但是，万俟先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您对洛英有多么珍视。他是您在这冰冷世间，唯一血脉相连、倾注了全部心血的至亲。您对他的感情......深沉得近乎偏执，我，看得很清楚。”
“其实，从那次在您庄园的邀约开始，我就已经很清楚的认知到——您不喜欢我们所有人。每一个对洛英怀有倾慕之情的人，在您眼中，都如同觊觎珍宝的窃贼。我们的心思，在您面前无所遁形。”
“我甚至可以断言，当这场权力的战争尘埃落定，您登上澳特兰君主之位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昭告天下洛英与您的关系，并顺理成章地，将他册封为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路易斯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而勉强的弧度，声音低沉下去。
“而且到了那个时候，洛英的身份会更加如日中天，再加上他本就优秀。他的身边，将不再仅仅是我们这几个人……围绕亲王殿下的追求者，只会多的数都数不清。”
路易斯死死盯着涟月面具下那双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绝对不是您想看到的，对吗？您更不愿看到，洛英在未来的岁月里，凭着自己的心意，在我们这群人，甚至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多人之中，去衡量、去选择，最终……将他心中那最重要的位置，交予他人。”
“万俟先生，您今天这么在意我的私心，又这么愤怒于我的商人本性，其实归咎到底，是因为您自己……也在进行着一场更宏大更不容置疑的布局。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那一刻铺路。”
“那就是，确保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有多少人出现在洛英的生命里，您，涟月·特罗里兰，作为他唯一的兄长，作为他在这世间上唯一的亲人，永远、永远是他心中……那个不可替代、不可逾越、最重要的存在。”
“住口！！”
几乎是路易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声蕴含着滔天怒意的厉吼，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刺耳锐响，轰然炸裂在静谧的茶室中。
涟月猛地站起，动作之大带翻了身下的座椅，他面前的紫檀木茶盘连同精致的茶盏，被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狠狠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汤与破碎的瓷片四溅飞射。
涟月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那双露出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狂怒和惊骇。
以及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狼狈与剧痛。
路易斯刚才的话语，直接血淋淋的撕开了他灵魂深处最脆弱、最隐秘、最不容窥探的角落。
那层冰冷的面具，再也无法遮掩其下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惊涛骇浪。
路易斯……这个该死的商人！
他厌恶这种感觉，厌恶被对方精准地抓住那根最脆弱、最不愿示人的神经！
商人！他们总是这样伺机窥探，一旦发现弱点，便毫不犹豫地噬咬上去，只为榨取最大的利益。
他的直觉果然没错。
从一开始，他就该……
涟月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扭曲，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与他眼中翻涌的阴鸷风暴形成诡异的对比。
“所以？路易斯·唐纳德，你想说什么？你想用你这套自以为是的剖析，来证明——”
他猛地拔高音调，充满了尖锐的讽刺和狂怒。
“证明我和你这精于算计的商人，是同一类人吗？简直荒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