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微风习习、晴空万里的早晨,沉寂近百载的小山坡洞府入口处,冰层无声消融,一道身影缓步走出。
正是林云。
他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不见闭关百年的沧桑,唯有一片打磨至圆融的澄澈与内敛的锋芒。
然而,他周身的气息却与这平静的面容截然不同。
随着他每一步踏出,脚下冻结万载的寒冰竟悄然化为齑粉,复又瞬间凝结。
并非刻意释放威压,而是一种生命层次即将跃迁、自身法则与天地初步共鸣时自然产生的场域。
以他为中心,方圆两丈之内,形成一个绝对“洁净”的领域。
飘落的冰晶、呼啸的寒风、乃至空气中游离的尘埃,都在触及这个无形边界的瞬间被柔和而坚定地推开、抚平,仿佛连天地间最基本的扰动,都无法再轻易近身。
他行走在冰原上,像一位巡视自身国度的君王,步履沉稳,无声宣告着某种变化的完成。
他目标明确,步伐坚定地走向宫装美妇的洞穴。
所过之处,鸟兽噤声,连弥漫的极寒似乎都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来到那熟悉的、被藤蔓与幻阵遮掩的洞口,林云停下脚步,朗声道:“水前辈,晚辈林云求见。”
“进来吧。”宫装美妇清冷的声音自内传来,似乎还带着一丝早已知晓的意味。
林云迈步而入,穿过通道,踏入那温暖雅致的大厅。
他原本肃穆的神情,却在看清厅内景象的瞬间,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霜,骤然化为了惊喜与激动。
厅内除了端坐主位的宫装美妇,还有三道熟悉的身影。
一位身着青衫,气质温润如玉,眼神明亮如星,嘴角噙着温和笑意;另一位则是一袭白衣,清丽绝伦,眉目如画,此刻也正含笑望来,还有一头妖王。
“林兄,好久不见。”青衫男子方怀拱手笑道,声音依旧如当年般令人如沐春风。
“林师兄,好久不见。”白衣女子苏羽瑶亦是巧笑嫣然,眼眸中闪烁着久别重逢的欣喜。
“林云,白闪呢?”青鸾小青兴奋的问道。
“方兄!苏师妹!真的是你们!”林云脸上的笑容骤然绽放,大步上前,分别与两人见礼,“一别经年,今日得见,实在是意外之喜!”然后看着小青说道:“白闪也在。”说完一拍镇岳御灵环,白闪的身影便出现在大厅中。
两头已经是妖王级别的大妖,见面之后却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打闹起来。
林云也不管它们,他乡遇故知,尤其是在这云隐奇境中历经风波、闭关苦修近百载后,骤然见到来自东荒的旧友,这份喜悦与感慨,几乎冲淡了他即将面对天劫的凝重。
然而,这份重逢的欢愉并未持续太久。
坐在对面的宫装美妇此刻已然起身,一双美目紧紧盯着林云,尤其是他身周那尚未完全收敛、影响着厅内灵气流转的奇异场域,眸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讶与了然。
它没有在意三人的寒暄,直接问道:“你……要突破了?”
声音不大,却让厅内欢快的气氛微微一凝。
林云闻声,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激动,重新恢复了之前的郑重。
他转向宫装美妇,深深一揖,声音诚恳而清晰:“前辈明鉴。晚辈此番出关打扰,正是感应到突破之机已至,需寻地渡劫。晚辈于此地人地生疏,且……身处嫌疑,不敢轻信他人。恳请前辈念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为晚辈护法一程。”
宫装美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
对于林云请求护法,它并未感到意外。
人类修士突破出窍期,虽是天大的事,但通常天劫持续时间有限,过程也相对封闭,只要选好地方,护法更多是防备意外干扰,而非持续大战。
它略一沉吟,想到林云这些年也算安分守己,白闪更与它亲近,便点了点头:“也罢。看在你与白闪的份上,本仙子便走这一趟。你打算何时、何地渡劫?”
见宫装美妇应允,林云心中一定,先转身对方怀和苏羽瑶歉然道:“方兄,苏师妹,林某突破在即,时机稍纵即逝,恕我不能与二位多叙别情。待林某侥幸功成,定当寻机与二位把酒言欢,细说这数百年之事。”
方怀神色一肃,立刻拱手道:“林兄言重了!突破之事大于天,叙旧何急于一时?林兄尽管前去,我等在此静候佳音。”他看向林云的眼神中充满信任与鼓励。
苏羽瑶亦是关切道:“林师兄,渡劫非同小可,千万小心!我们……我们也去为你护法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她看向林云的目光充满担忧。
林云心中一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二位好意,林某心领了。只是……实不相瞒,林某在云隐奇境处境颇为微妙,曾不慎招惹了一些前辈高人。二位若与林某走得太近,恐受牵连。今日能在此相见,已是幸事。还请二位就在此安心等候,以免节外生枝。”
方怀与苏羽瑶对视一眼,脸上并无太多惊讶,显然宫装美妇此前已或多或少向他们透露过一些林云的处境。
他们理解地点点头,方怀郑重道:“既如此,林兄一切小心!我等在此静候,等林兄凯旋!”
再次与二人郑重道别后,林云收起白闪跟随宫装美妇离开了洞穴。
一人一妖化作两道流光,迅速升空,朝着远离万兽山脉和人类聚居地的东方疾驰而去。
“本仙子带你去一处海外孤岛,”宫装美妇的声音在风中传来,清晰入耳,“那里人迹罕至,远离各方势力,灵气虽相对稀薄,但足够支撑天劫引动,也足够隐蔽。当年本仙子突破出窍时,便是在那里渡的六九天劫。”
“多谢前辈费心。”林云紧随其后,但心中仍有隐忧,忍不住问道:“前辈,不知那海岛距离陆地究竟多远?出窍天劫异象不小,晚辈担心……会惊动内陆的强者或妖王。”
宫装美妇闻言,语气中带着一丝属于神兽后裔的傲然与自信:“放心。那海岛距离此岸足有千里之遥,中间隔着茫茫大海,气息隔绝。寻常出窍天劫的波动,传到内陆已微乎其微。当年本仙子身具一丝凤凰血脉,引动六九天劫,威力已是不凡,也不过是在最后几道劫雷时,才隐隐惊动了万兽山脉深处一两位最顶尖的大妖王,且他们也只是略有感应,并未前来探查。”
然而,这番自信的话语非但没让林云安心,反而让他脸上的凝重之色又加深了几分,甚至露出一丝苦笑:“前辈……若是如此,恐怕我们更需要找一个……更远些的岛屿了。”
“嗯?”宫装美妇身形微顿,速度稍缓,侧头看向林云,眼中满是不解,“此言何意?本仙子说的千里之距,是孤岛离陆地边缘的距离,加上从万兽山脉或者人类聚居地离海边也在数千里,对于出窍天劫的余波而言,已是极远的缓冲。你莫非觉得不够?”
林云深吸一口气,迎着宫装美妇探究的目光,缓缓说道:“不瞒前辈,晚辈在渡元婴天劫时……曾引来‘九九天劫’。”
“什么?!”
宫装美妇的身形猛地停在了半空中,骤然转身,一双美眸睁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死死盯着林云,仿佛要重新将他看穿。“你的元婴天劫……是九九天劫?!这怎么可能?!”
林云早有预料,在开口时便已减缓速度,此刻恰好悬停在对方面前。
他坦然回视,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确认:“是的,前辈。晚辈的元婴天劫,正是九九八十一重雷劫。”
微风呼啸而过,卷动着两人的衣袍发丝。
宫装美妇久久无言,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察虚实的眸子,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云,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那目光中有震惊,有疑惑,更有一种深深的审视。
九九天劫,那是传说中的劫数,通常只应在那些身负逆天因果、或修炼了禁忌功法、或天赋妖孽到遭天妒的极少数生灵身上才会出现。
一个来自东荒的年轻修士,何德何能?
良久,它才缓缓开口,语气复杂:“你小子……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或者说,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竟能引来九九天劫?”
林云无奈地摊了摊手,苦笑道:“前辈明鉴,晚辈自问行事虽非完美,但也算恪守本分,绝未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伤天害理之事。至于为何会引来九九天劫……晚辈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许……与晚辈所修功法或自身灵根有些关联吧。具体缘由,晚辈也说不清。等会儿渡劫之时,前辈亲眼目睹,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见林云神情不似作伪,宫装美妇将满腹疑问暂时压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是转身继续飞行的速度,无形中又快了几分,方向也更加偏向海洋深处。“……罢了。既如此,那原定的岛屿确实不够远了。本仙子知道一处更偏僻的所在,在风暴海眼边缘,距离陆地近两千里,环境恶劣,灵气狂暴,平日根本无人也无妖会靠近。就去那里吧。”
“有劳前辈!”林云连忙跟上,心中稍安。
又飞行了一段时间,前方一成不变的冰原景象终于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