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诺拉。
盖尔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踉跄着向前迈步，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一步。两步。
他跪倒在诺拉身旁，铠甲撞击地面的闷响在死寂的祖坛内格外刺耳。
眼前的身影陌生又熟悉。
她曾经如瀑的秀发如今枯白如霜雪，尖耳上象征皇室的星纹已被残忍地剜去，只留下狰狞的疤痕。
曾经光滑晶莹的肌肤此刻布满皱纹，像是被强行抽走了数百年的光阴。
只有那枚月石吊坠。
他当年亲手为她戴上的定情信物，还在微弱地闪烁着。
盖尔的双手剧烈颤抖，指尖悬在诺拉脸颊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他怕一碰，她就会如幻影般消散。
“前……前辈……”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眶中蓄满泪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您能……救救她吗？”
艾瑟雅沉默地走近，法杖轻点诺拉的心口。翠绿的星芒流转片刻后，她缓缓摇头：
“抱歉……我无能为力。”
她的声音罕见地柔软下来：
“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用我的时间！用我的命！什么都可以！”
盖尔突然抓住艾瑟雅的袍角，骨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仰起脸，泪水终于滚落：
“求您……只要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艾瑟雅闭了闭眼，将法杖从他手中轻轻抽离：
“抱歉，盖尔，我无能为力。”
盖尔整个人僵在原地，眼中的光一寸寸熄灭。
“和她……好好道个别吧。”
艾瑟雅法杖轻挥，一道翠绿的能量如春风般涌入诺拉体内。
片刻沉寂后——
诺拉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尽管浑浊不堪，却在看清盖尔面容的瞬间，亮起微弱的星光。
“你是……盖尔？”
她的声音轻如飘雪，带着不确定的恍惚：
“我这是……在做梦吗？”
盖尔赤红的眼眶中泪水不断打转，他用最轻的力道握住诺拉布满皱纹的手，像是捧着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
“这不是梦……”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子，“我在这……对不起，我来晚了……”
诺拉怔怔地望着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许久，她竟轻轻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叠成温柔的弧度：
“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丑吧？”
她的指尖触碰自己枯萎的紫发，“真没想到……会是我先老去……”
“不丑！”
盖尔几乎是喊了出来，随即又慌忙放轻声音。
他闭着眼睛，将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两人相贴的肌肤上：
“一如当年……一样美……”
水晶穹顶漏下的星光静静笼罩着他们。
在这短暂的静谧中，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当时初见的时光。
“我带你去见盖娅吧……”盖尔喉结滚动，“她……”
诺拉却虚弱地摇头，枯瘦的手指攥紧他的衣襟：
“我的时间……不多了……”她紫眸中的星光正在涣散，“剩下的……这些时间……我想留给你……”
她气息微弱地请求：“可以和我说说……这些年……你的经历吗？”
盖尔浑身一震，压抑许久的哽咽终于冲破喉咙：
“……好。”
—————————————————
星诺无声地后退一步，回眸的瞬间却发现伊莲也在看她。
两人默契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艾瑟雅早已展开法阵，翠绿的光晕笼罩着幸存的星海精灵们，将他们轻柔地送出祖坛。
三人将残存的星海精灵安置在皇宫尚算完好的偏殿中。
艾瑟雅法杖轻点地面，翠绿星辉如涟漪般荡开，所过之处阴影污秽如雪消融。
她指尖划出繁复星轨，在殿外布下流转的防护阵法。
而星诺与伊莲则是去接圣城之外幸存的星海精灵过来。
两人穿过破败的街巷，向圣城外围的底部石洞行去。
两人一路无言，唯有靴底碾过水晶碎片的细响在幽长的回廊中回荡。
“我们赢了，凯尔文已被诛杀。”
当星诺简短陈述诛杀凯尔文的经过时，蜷缩在石洞中的精灵们先是鸦雀无声，随后爆发出低沉的呜咽与抽泣。
一张张憔悴的脸上，久违地浮现出生机。
星诺的目光却落在角落——盖娅正枕着破旧的披风熟睡。
伊莲指尖微动，犹豫片刻后，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还是……你去说吧。”
星诺微微点头。
她缓步走到盖娅身旁，单膝跪地，轻甲碰撞声惊醒了浅眠的女孩。
盖娅睫毛颤动，睁开的黑眸在看清来人时瞬间亮起：
“星诺姐姐！”
她一骨碌爬起来，却又在看清对方神色时僵在原地。小手无意识地揪紧衣角：
“爸爸呢？他……难道……？”
“他没事。”星诺急忙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只是……”
当诺拉的名字被说出口时，盖娅眼中泛起一丝困惑。
她轻声重复着“妈妈”这个陌生的词汇，沉静的目光像是在翻阅一本缺失页码的书。
星诺这才想起盖娅曾经失忆过，而且盖尔和诺拉在盖娅很小的时候就被迫分开了。
一时之间，星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
星诺突然站起身，朝盖娅伸出手。
“嗯。”
盖娅安静地搭上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