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润认真道：“小孩子天性纯粹，他们给出的东西就是他们眼里最珍贵的，妾身自然不能轻视。”
说着，她又笑了笑，“宝贞看着软绵，也是有小性子的。”
“他时常送东西与妾身，若哪一日妾身把东西随意处之，他问起来找不到，以后伤了心，怕就不会再给妾身送东西了。”
“之前有次就是这般，宝贞生了好久的气，还偷偷哭了一场，是妾身和他道了好几次歉，才把他哄好的。”
谢润忍不住道：“宝贞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颇有些难哄。”
谢润瞥了眼皇帝。
她其实怀疑宝贞是像皇帝的。
可她也没见过皇帝小时候，自然不好妄下结论。
皇帝挑眉，似十分惊讶：“你竟还和他道歉？！”
“自来只有子向母认错，哪有母向子认错的道理？”皇帝嘴硬道：“还是为这般小事？”
“你也太纵着他了点！”
谢润越听越怪，只觉得皇帝今个像是没吃药一样。
一开始她还以为皇帝待宝贞不如陶陶亲切熟悉，才多说了两句。
这会她还是谨慎道：“宝贞是妾身的儿子，妾身不惯着他，谁惯着他？”
“再说了，妾身待陶陶亦是如此。当初陶陶爱玩，寒冬烈日，妾身何时拦过？”
“可知有句话叫惯儿如害儿？”
谢润：“不知。妾身只知做爹娘的以身作则，孩子自会明理懂事。”
“若做爹娘的自个立身不正，三令五申去教导孩子，怕也难有成效。”
皇帝看着她的眸光渐渐深了几分，还故作轻松道：“绥岁这可是在提点朕？”
谢润莞尔，“妾身怎敢？”
“只皇上英勇清正，文韬武略俱全，本就是顶顶好的榜样了。”
“陶陶能有今日，皇上功劳颇大。”
哄儿子久了，谢润哄皇帝倒是越来越顺嘴。
皇帝也确实被哄的身心舒畅，把谢润扯入怀中：“你是个好母亲。”
谢润料的没错，宝贞还真像了皇帝小时候。
刚刚他提及宝贞，皇帝就不由想到了自己幼时的事情。
也不知是哪一日，他得了父皇的赏赐，兴致勃勃的去找母妃。
想把赏赐送给母妃，讨母妃一笑。
他当时捧着两块玉冲到柔仪宫，还未说话，迎面就是一顿训斥。
“渊儿，你又跑去哪里野了？！”
“这大热天，你大哥在皇子居日日苦读，不敢懈怠半分，你倒好，整日里四处乱跑，不学无术。”
“你若再这样放肆，母妃就要生气了！”
皇帝忘了他当时解释了些什么，只知道满腔烈焰霎时被扑灭，还憋了许多委屈。
他梗着口气，喊道：“儿子没有乱跑！”
“父皇今日让儿子去紫宸殿背书，儿子背书背的好，父皇给儿子赏赐了两块玉。”
其实父皇是让他随意说一个礼物，但皇帝顾念母妃，就说想要两块玉，好给母妃打头面。
谁料母妃只瞥了眼，满不在意道：“你父皇奇珍异宝这么多，赏你就给了两块玉？还不如赏下人的。”
嘴上嫌弃，母妃却还是收了这两块玉。
幼年的皇帝还是有些高兴的，好似自己辛苦得到的荣誉终于摆在了母妃面前，也得到了母妃的认可。
不知过了多久，母妃娘家嫂嫂入宫探望。
皇帝觉得她发间的玉簪有些眼熟，便多问了句：“舅母，你头上的簪子真好看。”
舅母笑道：“这可是贵妃娘娘赏赐下来的玉，怎么能不好看？”
皇帝霎时变了脸色。
因为沉着脸，还被母妃给训斥了。
转头母妃身边的大宫女端着茶水上来，皇帝看到她手腕上的玉镯，怒从心底涌现。
他一把抓住大宫女的手腕，质问道：“你这镯子从哪来的？！”
大宫女手上戴的玉镯，分明就是用父皇赏赐下来的那块玉做的。
大宫女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这是娘娘赏赐给奴婢的。”
皇帝当时变了脸，和他母妃大吵了一架。
母妃还指责他心眼小，送她的东西还不许她处置了？
“不过是两块玉，母妃平日里何曾少过你这些金银玉器？”
“你也太没良心了，你丹玉姐姐平日里待你这般好，母妃见她伺候的好，才赏赐她，你倒是为此记恨上了她和母妃。”
“为了块玉闹成这样，你怎么就这般没出息？！”
涂抹着丹蔻的指甲十分锋利，一次次戳在他眉心，全是各种指责之词。
将皇帝贬的一无是处、恶贯满盈，好似他犯了天大的错一般。
本以为事情就此过了，谁料不知哪一日，忽然听见母妃和宫人闲谈、
“老六脾气乖戾，也不知随了谁？”
“平日里娇气别扭，像个姑娘家，有时又霸道蛮横，上次因为那玉的事，他瞪着本宫，活像是瞪着仇人。”
“本宫有时候真后悔，当初怎么就生出了他这么个怪物？”
怪物？
时隔多年，皇帝才缓缓明白他何时对太后生了隔阂。
大概是一次次被拒绝、被推开，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称为怪物的时候？
他眸光复杂的望着谢润。
望着她拿着宝贞送的小蚂蚱仔细欣赏，明明装进盒子里，还是忍不住拿出来又欣赏了几回。
还把它摆在一排奇奇怪怪的东西中，整齐的摆好，放在梳妆台最显眼的地方。
那梳妆台上的凤簪、玉簪、玛瑙宝石珍珠首饰，哪个不是价值连城？
到了她这，倒是比不上这些小玩意了。
谢润脸上浮着温润清浅的笑。
皇帝瞧着瞧着，情绪像春雨淅淅沥沥落在草丛，悄然润泽万物，寂静无声。
等谢润放好宝贞送的蚂蚱，一回头就发现皇帝不知道何时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起身帮着拿了块毯子给皇帝盖住。
第二日，皇帝又去了一趟慈宁宫。
他端坐在太后面前，心绪前所未有的平静。
皇帝一言不发，沉默的盯着太后，直把太后盯的浑身不安，才缓缓出声。
“母妃，朕不是怪物。”
“为何你望着朕的眼里，只剩下恐惧？”
他竭声问道：“朕不是你的儿子吗？！”
……
明天完结，不过后续番外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