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萧枫独自立在韩家庄祠堂的飞檐下,指尖捻着半片枯叶。檐角铜铃被夜风拂得轻响,却掩不住庄外林子里隐约传来的马蹄声——那是第三拨探子了,从日头偏西到月上中天,他们像狼群般在庄外游弋,只等他这根“桩”稍有松动,便会扑上来撕碎整个韩家庄。
“萧大侠,喝口热茶吧。”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韩老庄主捧着个粗瓷碗,佝偻的脊背在月光里像截枯木。他袖口还沾着浆糊,白日里刚领着庄户们用糯米汁混着砂石加固了寨墙。
萧枫接过茶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茶是粗茶,带着烟火气,却比他当年在长安平康坊喝的龙团凤饼更熨帖。“老庄主,让妇孺们都去地窖躲好,今晚怕是不太平。”
韩老庄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萧大侠放心,庄子里的后生都在箭楼候着。您为咱们守了三个月,韩家庄的人不是白眼狼,死也要跟您死在一处!”
萧枫没接话,只是仰头望向天边那轮残月。三个月前,他护送一批赈灾粮路过韩家庄,恰逢“黑风寨”的匪首黑熊带着人马来抢粮。那一战,他剑挑了黑熊的左肩,却也被对方的狼牙棒震伤了内腑。本想养伤数日便走,却不料黑风寨的二当家,那个据说练了“化骨掌”的瘦子钱通,竟联合了附近三股匪寇,扬言要踏平韩家庄,活捉他萧枫。
“咚——咚——咚——”
三声梆子响从西寨墙传来,短促而急促,是发现敌情的信号。萧枫猛地转身,腰间长剑“呛啷”一声出鞘,月光洒在剑刃上,漾起一层清冷的寒辉。
“来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韩老庄主咬着牙,从怀里掏出柄锈迹斑斑的柴刀:“萧大侠,老朽这把老骨头,也能劈两个匪崽子!”
萧枫瞥了眼那柴刀,又看了看老人颤抖的手,忽然道:“老庄主,还记得您说过,韩家庄的祖坟后有棵老槐树吗?”
韩老庄主一愣:“记得,那树有三百年了,树干比碾盘还粗……”
“您现在就去那树下,”萧枫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树洞里有我藏的三石粮食,是留给庄户们的后路。您得活着,把粮食看好了。”
韩老庄主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萧枫眼中的坚定堵了回去。他知道,萧枫这是要独自断后。老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萧大侠的恩,韩家庄世代不忘!若有来生,老朽做牛做马报答您!”
萧枫扶起老人,将茶碗塞回他手里:“走吧,别让我分心。”
看着韩老庄主踉跄着消失在夜色里,萧枫深吸一口气,提剑走向寨门。夜风更紧了,吹得他青色的长衫猎猎作响,也吹散了远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磨牙声——那是匪寇们在啃咬寨门的门栓。
“兄弟们,搭箭!”箭楼上响起韩家庄护院头领韩虎的吼声,紧接着便是弓弦绷紧的“咯吱”声。
萧枫站在寨门内,闭上眼睛,将内力缓缓沉入丹田。左肩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黑熊的狼牙棒留下的印记;右肋下更是麻痒难忍,钱通的化骨掌阴寒刺骨,三个月来虽用真气压制着,却总在阴雨天发作。
“哐当!”
一声巨响,寨门被撞开了一道缝隙,一只布满黑毛的大手伸了进来,胡乱抓挠着。紧接着,是匪寇们兴奋的嚎叫:“门要破了!抓了萧枫,抢女人,分粮食!”
萧枫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乍现。他脚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起,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刺入那道缝隙。
“噗嗤!”
一声闷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那只大手无力地垂了下去,鲜血顺着门缝汩汩流出,在地上积成一滩暗红。
“萧枫!你找死!”
门外传来钱通尖利的叫声,像是夜猫子被踩了尾巴。紧接着,一股腥甜的掌风破空袭至,带着腐烂般的恶臭,直取萧枫面门。
萧枫脚尖在门框上一点,身形陡然横移三尺,避开掌风的同时,长剑反撩,逼退了从门缝里挤进来的两个匪寇。那两人惨叫着倒下,喉咙上各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钱通,三个月不见,你的掌法还是这么臭。”萧枫冷冷道,剑峰斜指地面,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小花。
门缝外,钱通那张瘦得像骷髅的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萧枫,你的内腑受了伤,撑不了多久的。识相的就自废武功,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不然……”他故意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恶意,“我会让弟兄们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我的狗。”
“废话真多。”萧枫手腕一翻,长剑挽起一团剑花,“有本事,就自己滚进来取。”
钱通被噎了一下,随即狞笑道:“好!既然你急着送死,我就成全你!弟兄们,给我砸门!”
“轰隆隆——”
更多的原木被用来撞击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缝隙越来越大,已经能看到门外攒动的人头和闪烁的刀光。
箭楼上的箭矢如雨般射下,却被匪寇们举着的盾牌挡开,偶尔有几支箭射中没带盾牌的匪寇,也只是激起一阵更疯狂的叫嚣。
萧枫深吸一口气,将丹田内的真气提到极致。他知道,寨门撑不了一炷香了。而他的真气,最多也只能支撑三招——三招之内,若不能斩杀钱通,韩家庄便真的完了。
“咔嚓!”
一声脆响,寨门终于被撞开了。钱通带着十几个匪寇蜂拥而入,为首的钱通双掌翻飞,掌风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地上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腐烂。
“萧枫,受死!”钱通狞笑着,双掌齐出,直取萧枫心口。这一掌,他用上了十成内力,掌印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萧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没有闪避,反而迎着掌风冲了上去,长剑舍弃了所有防御,只刺向钱通的咽喉。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钱通没想到萧枫如此疯狂,瞳孔骤然收缩,仓促间收回右掌格挡。
“叮!”
掌缘与剑刃相撞,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钱通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手臂传来,震得他气血翻涌,掌法顿时散乱。
就是现在!
萧枫左手猛地拍出,不是什么精妙的掌法,只是将全身残余的真气凝聚于掌心,狠狠印在钱通胸口。这一掌,凝聚了他毕生修为,也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噗——”
钱通喷出一口黑血,眼睛瞪得滚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他低头看着胸口的掌印,那掌印迅速变得乌黑,皮肤像纸一样皱缩下去。
“你……你竟……”他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匪寇们见头领被杀,顿时乱了阵脚。萧枫拄着长剑,勉强站稳身形,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杀了他!为钱头领报仇!”一个满脸横肉的匪寇嘶吼着,举刀冲了上来。
萧枫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他想起了长安的雪,想起了师父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韩家庄庄户们送来的那碗热粥……
“咻!咻!咻!”
就在这时,数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匪寇的咽喉。紧接着,是马蹄声,整齐而沉重,像擂鼓一样敲在大地上。
萧枫猛地睁开眼,只见月光下,一队身着玄甲的骑士正从庄外疾驰而来,为首的那人身披银甲,手持长枪,枪尖上挑着一盏灯笼,灯笼上的“靖武军”三个字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是靖武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匪寇们瞬间溃散,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逃窜。
银甲骑士勒住马缰,翻身下马,走到萧枫面前,抱拳行礼:“末将李靖,奉节度使令,前来清剿匪寇。敢问阁下可是‘追风剑’萧枫萧大侠?”
萧枫看着眼前的年轻将领,忽然笑了,笑声牵动了伤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了韩家庄庄户们欢呼的声音,那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李靖连忙扶住他,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快,传军医!萧大侠还活着!”
夜风渐渐平息,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韩家庄的寨墙上,幸存的庄户们互相搀扶着,看着远处被靖武军追杀的匪寇,又看看躺在门板上昏迷不醒的萧枫,眼眶都红了。
韩老庄主颤抖着抚摸着萧枫染血的长衫,老泪纵横:“好孩子……好孩子啊……”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韩家庄的土地上,也洒在萧枫苍白的脸上。他的睫毛动了动,似乎在做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长安的雪,有师父的笑,还有韩家庄那碗带着烟火气的粗茶,温热而踏实。
他知道,只要他还醒着,韩家庄就还是安全的。而他,会一直守下去,直到这片土地真正迎来安宁的那一天。
萧枫再次睁开眼时,已是三日后的午后。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床榻边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他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软,内腑处的灼痛感虽减轻了不少,却仍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缓缓扎着。
“萧大侠醒了!”守在床边的韩家庄后生韩石头猛地站起身,脸上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这小子不过十六岁,却在这次匪寇来袭时,硬是握着柄短刀守在箭楼,砍伤了两个爬上寨墙的匪寇。
萧枫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韩石头连忙倒了碗温水,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喂到他嘴边。温水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阵舒服的痒意。
“老庄主呢?”萧枫问道,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这是韩老庄主的卧房,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捆晒干的草药。
“爷爷去后山采药了,”韩石头挠了挠头,“他说您的内伤得用新鲜的‘血参’才好得快,天不亮就背着药篓上山了。”
萧枫心中一暖,又有些后怕:“后山有野兽,他一个老人家……”
“您放心,”韩石头拍着胸脯,“咱们庄子里的猎户跟着呢,再说爷爷打小在山里长大,闭着眼睛都能走回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韩老庄主背着个沉甸甸的药篓,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他的裤腿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胳膊上还缠着布条,渗出血迹,显然是在山里受了伤。
“萧大侠醒了!”韩老庄主看到萧枫睁着眼睛,顿时忘了满身疲惫,几步冲到床边,浑浊的眼睛里泪光闪烁,“谢天谢地,您总算醒了!”
萧枫看着老人狼狈的模样,喉咙有些发紧:“老庄主,您这是……”
“嗨,小事儿,”韩老庄主不在意地摆摆手,将药篓放在地上,从里面捧出一株暗红色的人参,参须上还沾着泥土,“您看,这是我在鹰嘴崖找到的血参,足足有五十年份!猎户说,这玩意儿治内伤最管用!”
萧枫认得那血参,确实是珍品。鹰嘴崖他去过,地势险峻,常有毒蛇猛兽出没,老人家为了这株参,怕是九死一生。
“您不该冒这个险。”萧枫的声音有些低沉。
“该!怎么不该!”韩老庄主梗着脖子,“您为了咱们韩家庄,连命都快搭上了,我采株参算什么?再说了,我这老骨头硬朗着呢!”
他说着,将血参递给韩石头:“快,拿去给王婆,让她用慢火炖着,多加些枸杞当归。”
韩石头接过血参,一溜烟跑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萧枫和韩老庄主。老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萧枫,欲言又止。
“老庄主有话不妨直说。”萧枫看出了他的心思。
韩老庄主叹了口气,搓了搓粗糙的手:“萧大侠,靖武军的李将军昨天派人来了,说黑风寨的余孽已经被清剿干净,附近几股匪寇也都散了。他还说,想请您伤好后去州府一趟,节度使大人要亲自嘉奖您。”
萧枫摇了摇头:“嘉奖就不必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等我伤好,便会离开。”
韩老庄主急了:“您要走?可是您的伤……”
“内伤不碍事,慢慢养着便是。”萧枫望着窗外,目光悠远,“我还有事要做。”
他没说是什么事,但韩老庄主看得出来,那事在萧枫心中,比性命还重要。
老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萧大侠,您还记得三个月前,您护送的那批赈灾粮吗?”
萧枫点头:“记得,当时粮食都分发给了附近的灾民。”
“不,”韩老庄主的声音压低了些,“有一批粮食,大约五十石,并没有发到灾民手里。”
萧枫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是黑风寨的人干的,”韩老庄主咬着牙,“他们抢了粮食,藏在了一个秘密的山洞里。黑熊和钱通虽然死了,但那批粮食还在。我听庄子里一个以前被掳去黑风寨做过杂役的后生说,那山洞就在黑风寨后山的断崖下,只有黑风寨的核心人物才知道。”
萧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五十石粮食,若是能找出来,足以让附近几个县的灾民度过难关。他这次下山,本就是为了追查赈灾粮被克扣的事,没想到在这里有了意外收获。
“那后生可靠吗?”
“可靠,”韩老庄主肯定地说,“他爹娘都是被黑风寨的人害死的,对匪寇恨之入骨。他说,那山洞有机关,若是不知道诀窍,就算找到了也进不去。”
萧枫沉吟片刻:“等我伤好一些,便去黑风寨看看。”
韩老庄主连忙道:“我让那后生跟您一起去,他熟悉山路。”
“好。”
接下来的几日,萧枫一边调养身体,一边听那名叫狗剩的后生讲述黑风寨的地形。狗剩虽然只有十五岁,但记性极好,将黑风寨的布局、哨卡位置记得一清二楚。
七日后,萧枫的内伤好了大半,虽不能动用全力,但寻常打斗已无大碍。他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衫,背上长剑,准备出发。
韩家庄的人都来送他。韩老庄主塞给他一个包袱,里面是干粮和伤药,还有一把锋利的短刀。
“萧大侠,万事小心。”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韩石头和狗剩也跟着,他们说要护送萧枫到黑风寨山脚。
萧枫没拒绝。他知道,这是韩家庄的人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感激。
一行人出了韩家庄,沿着山路向黑风寨走去。山路崎岖,杂草丛生,显然很久没人走过了。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远远望见一座山寨,依山而建,寨墙高耸,只是此刻寨门破败,四处可见打斗的痕迹,显然是靖武军清剿时留下的。
“那就是黑风寨。”狗剩指着山寨,声音有些发颤,许是想起了往事。
萧枫停下脚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萧大侠,我跟您一起去!”韩石头握紧了手里的短刀。
“我也去!”狗剩也鼓起勇气。
萧枫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摇了摇头:“山洞里情况不明,你们去了只会碍事。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他语气坚决,韩石头和狗剩不敢再坚持,只能点头答应。
萧枫深吸一口气,施展轻功,像一只灵猴般向黑风寨掠去。他的身形轻盈,落地无声,很快便消失在山寨的阴影里。
黑风寨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空荡荡的房屋,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鬼哭。
萧枫按照狗剩的指引,穿过前寨,来到后山。后山是一片密林,树木参天,藤蔓缠绕。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前方是一处断崖,深不见底,崖壁陡峭,长满了青苔。
“应该就是这里了。”萧枫喃喃自语。
他仔细观察着崖壁,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被藤蔓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萧枫抽出长剑,斩断藤蔓,露出洞口。洞口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火光摇曳,照亮了洞内的景象。
洞内不深,大约十几丈,尽头堆放着数十个麻袋,鼓鼓囊囊的,显然装的就是粮食。
萧枫松了口气,正要走进去,忽然眉头一皱,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了呼吸声,很轻,却瞒不过他的耳朵。
有人!
萧枫握紧长剑,缓缓转过身,火把的光芒照向前方。
只见洞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而锐利,正死死地盯着萧枫。
“你是谁?”萧枫沉声问道,全身戒备。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武功不弱,至少不在钱通之下。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涂着墨绿色的毒液,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看来,你也是为了这批粮食来的。”萧枫冷笑一声,“是想独吞,还是替别人跑腿?”
黑衣人依旧沉默,突然动了。他的身形快如鬼魅,带着一股浓烈的杀气,直扑萧枫。匕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直取萧枫的心脏。
萧枫不敢大意,脚下一点,身形向旁边掠去,同时长剑横扫,逼向黑衣人的手腕。
“叮!”
剑刃与匕首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萧枫只觉得一股阴寒的内力顺着长剑传来,让他手臂一阵发麻。
“好诡异的内力!”萧枫心中暗惊。
黑衣人一击不中,毫不停留,匕首翻转,又刺向萧枫的咽喉。他的招式狠辣刁钻,招招致命,显然是杀惯了人的。
萧枫不敢硬拼,只能仗着轻功身法与他周旋。洞内空间狭小,不利于展开身法,他渐渐有些被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萧枫心念电转,忽然故意卖了个破绽,露出左肩。
黑衣人果然中计,匕首直刺萧枫左肩。就在匕首即将刺中的瞬间,萧枫猛地矮身,长剑如毒蛇出洞,直刺黑衣人的小腹。
这一剑又快又准,黑衣人猝不及防,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
长剑刺入黑衣人的小腹,带出一股鲜血。
黑衣人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突然反手一扬,数枚毒针从他袖中射出,射向萧枫面门。
萧枫早有防备,头一偏,避开毒针,同时一脚踹在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被踹得倒飞出去,撞在洞壁上,滑落在地,嘴角溢出黑血。
萧枫走上前,剑尖指着他的咽喉:“说,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看着萧枫,忽然扯掉了脸上的黑布。
当看到黑衣人的脸时,萧枫愣住了。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约莫三十岁左右,容貌姣好,只是此刻脸色苍白,眼神怨毒,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你是……”萧枫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人忽然笑了,笑得凄厉而疯狂:“萧枫,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柳如烟啊!”
“柳如烟?”萧枫瞳孔骤缩,终于想了起来。
柳如烟,十年前江南有名的美人,也是“烟雨楼”楼主柳长风的独女。当年,他曾与柳长风有过一面之缘,柳如烟当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天真烂漫。
可后来,烟雨楼卷入一场江湖纷争,满门被灭,柳长风夫妇惨死,柳如烟也下落不明。江湖上都说她死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而且成了一个杀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枫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柳如烟的眼中充满了恨意,“我全家被人害死,我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报仇!这批粮食,是我报仇的资本,你为什么要抢我的?”
“报仇?”萧枫皱眉,“杀你全家的是谁?”
柳如烟死死地盯着他:“是谁?你问我是谁?萧枫,你敢说你不知道吗?”
萧枫一愣:“我怎么会知道?”
“当年,我父亲就是因为不肯参与你们‘天枢阁’的阴谋,才被灭门的!”柳如烟的声音凄厉,“你是天枢阁的核心弟子,你会不知道?”
“天枢阁?”萧枫脸色大变,“你说什么?你父亲的死,与天枢阁有关?”
天枢阁,是江湖中一个神秘的组织,行事诡秘,无人知道其总部在哪里,也无人知道其目的是什么。萧枫确实曾是天枢阁的弟子,但他十年前就已经脱离了天枢阁,并且一直在追查天枢阁的罪证。
“不是你们天枢阁,还能是谁?”柳如烟冷笑,“当年带队灭我烟雨楼的,就是天枢阁的‘玄字堂’堂主!我认得他的信物!”
萧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一直以为,烟雨楼是被魔教所灭,没想到竟然与天枢阁有关。
“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柳如烟咳出一口血,“我找了十年,才查到一些线索,知道这批粮食与天枢阁有关,想拿到粮食作为筹码,引出当年的凶手,没想到却遇到了你这个天枢阁的叛徒!”
萧枫沉默了。他知道,柳如烟没有说谎。天枢阁的行事风格,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萧枫的声音有些沉重,“但我已经脱离天枢阁十年了,我也在追查他们的罪证。”
“鬼才信你!”柳如烟根本不信,“你们天枢阁的人,个个都是伪君子!”
萧枫看着她眼中的恨意,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通。他叹了口气:“这批粮食,是赈灾粮,关系到数万灾民的性命,不能落入你的手中,更不能落入天枢阁的手中。”
“那我怎么办?”柳如烟嘶吼道,“我全家的血海深仇,难道就不报了吗?”
萧枫沉默片刻,道:“如果你信我,我可以帮你。我正在追查天枢阁的罪证,只要找到证据,就能将他们绳之以法,告慰你家人的在天之灵。”
柳如烟看着萧枫,眼中充满了怀疑。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伤势太重,又跌坐下去。
“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萧枫举起右手,“我萧枫在此立誓,若不查清烟雨楼灭门真相,不将凶手绳之以法,便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的语气真诚,眼神坚定,不似作伪。
柳如烟看着他,眼中的恨意渐渐褪去了一些,多了一丝犹豫。她知道,自己伤势严重,根本带不走这批粮食,也斗不过萧枫。若是萧枫真的能帮她报仇……
“好,我信你一次。”柳如烟终于松了口,“但如果你敢骗我,就算是化作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萧枫松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骗你。”
他走上前,查看了一下柳如烟的伤势,皱眉道:“你的伤很重,而且我的剑上……”
“你的剑上没有毒。”柳如烟打断他,“我自己的匕首上有毒,刚才被你刺中时,我不小心沾到了。”
萧枫恍然大悟,难怪她会中毒。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解毒丹:“这是解毒丹,你先服下。”
柳如烟没有犹豫,接过解毒丹服了下去。
“你在这里等着,我先把粮食运出去,再回来带你离开。”萧枫说道。
柳如烟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显然是消耗了太多力气。
萧枫不再耽搁,转身走向那些粮食。他检查了一下,五十石粮食,分毫不差。
他走出山洞,对着外面喊道:“石头,狗剩,进来帮忙!”
韩石头和狗剩听到声音,连忙跑了进来。当看到洞内的粮食时,两个孩子都惊呆了。
“萧大侠,这……这是……”
“是赈灾粮,”萧枫说道,“我们把它运出去,送到州府,让节度使大人分发下去。”
“好!”两个孩子兴奋地答应着。
三人合力,将粮食一袋袋运出山洞。幸好靖武军清剿匪寇后,留下了几辆马车,停在前寨,正好派上用场。
等把所有粮食都装上马车,天已经黑了。
萧枫回到山洞,背起昏迷的柳如烟,与韩石头、狗剩一起,赶着马车离开了黑风寨。
月光洒在山路上,拉长了他们的身影。萧枫看着前方,心中思绪万千。
烟雨楼的灭门案,天枢阁的阴谋,还有那批被克扣的赈灾粮……他知道,自己卷入的,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但他没有退缩。
他的剑,不仅要守护韩家庄这样的安宁,更要斩断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
前路漫漫,江湖险恶,但只要剑还在,他就会一直走下去。
韩家庄的方向,灯火点点,像是黑暗中的星辰。萧枫知道,那里有他守护的安宁,也有他前行的力量。
他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握紧缰绳,赶着马车,向着州府的方向驶去。
夜色深沉,前路未知,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