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人不是成群结队，就是成双成对，捧着鲜花的，搂着女友说笑的，热闹之下，一个人孤身行走在街道上的霍景阳显得格外落寞。
谢惊鸿歪头看着窗外，目光扫到霍景阳，低声道：
“他好像只.......丧家的狐狸犬哦。”
霍云霆挑眉看了一眼车窗外，不带半点情绪的说：“谁让他有个不开眼的妈！”
说罢，油门一踩，擦着霍景阳再走的街道就飞驰而去，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按了两声喇叭。
霍景阳本就脑子昏昏沉沉的，车过时带起的风吓了他一跳。
他当然认得那辆车，也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气急，他踢着脚边的石子朝车子射去。
可哪里射的到呢？
霍景阳觉得自己此举荒唐又可笑，就像他的人生一样。
正丧眉耷眼的走着，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更是让他意外。
“喂，表，表姐。”
“干什么好事呢，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
那边的声音嗲柔中透着干练，是霍景阳不经常联系的表姐秦惜雪。
“没干什么，在，在外面.......走路。”
霍景阳对这个表姐多多少少有些忌惮，他记得年幼的时候每次去沪城，表姐的对他很好也很宠着他的。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生分了。
尤其秦惜雪和秦昭夺权的那两年，他的母亲秦芝，近乎命令式的要求他，不要和秦惜雪走的太近。
这样一来，再见面已经是几年后。
物是人非，秦惜雪身上更是透着上位者的强大气场，仿佛一个眼神就能将他这个纨绔子看穿，索性后来直接躲着她。
只是不知道今天秦惜雪忽然主动联系，又是为的什么。
“呵，走路，你回答的还挺具体。”
秦惜雪的声音不冷不热的，听不出是在嘲讽还是在关心。
“有什么事吗？”霍景阳有些疲惫的问。
霍景阳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糟糕透了，前一秒钟有何依依送来的救命钱，下一秒钟又因为遇见了霍云霆这浅薄的希望又被他亲手打碎，刚刚还被霍云霆用汽车尾气嘲讽.......
现在的他，像个乌龟，想缩进壳里。
甚至不想接受秦惜雪任何正面或者负面的问询。
“当然有！”
秦惜雪说话干脆利落，完全没有往日里缠着谢惊鸿撒娇的样子，此刻的她才更像是正儿八经的秦氏掌权者。
“听说你的公司需要钱？”
霍景阳闻言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怔怔半晌才如实回答：
“是。”
“有钱不跟我说，你当我这个表姐是死的吗？”
秦惜雪霸道极了。
“我母亲不是已经去过沪城了，并没有得到你们的支持不是吗？我........”
霍景阳本想说我还有什么脸再赖着你们要钱呢。
至少，从这件事情上来看，秦家，似乎是已经放弃他们了。
放弃他和他的母亲，乃至整个霍家。
下一秒，秦惜雪的回答，直接让他惊掉下巴。
“她是她，你是你，能一样吗？”秦惜雪的语气里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我给你一个亿，霍景阳，你能保证把全部精力投在你剩下的三个公司上吗？好好的给我把公司做起来。”
此刻的秦惜雪，像极了一个财大气粗的长辈，每一句话都在霍景阳的意料之外。
“你？”
“给我一个亿？”
霍景阳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要知道他的母亲拉下脸来，亲自去秦家求助，也才要了几千万而已，现在秦惜雪张口就要给他一个亿？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确定自己不是因为太缺钱在做白日梦。
“可是为什么呢？”
“以为我是你姐！”秦惜雪简直被现在的霍景阳气笑了，“我的大少爷，你的嚣张气焰呢，能不能给我拿出来。”
霍景阳深吸一口气，他真的太需要这笔钱了，立刻对着电话中气十足的说：“谢谢你，表姐！”
“但是，我是有条件的！！”
秦惜雪得到他的回答，开始表明自己的立场：“首先，这笔钱我会让我名下的投资公司，以融资的名义跟你合作，你赚了就是赚了，亏了........不行，你不能亏！”
“其次，你给我好好经营你的公司，活你霍景阳自己的人生，不要参与到你父母和霍云霆的恩怨当中去，否则，我随时撤资！”
前面的话，秦惜雪说的像是玩笑。
她的重点，其实是后面的话，从语气缓重上就能听得出来。
霍景阳有些不理解。
“可是霍云霆他毁了整个霍家，我爸要跟我离婚，现在还出家了，霍氏财团全面倒塌，你让我放过他？！”
霍景阳现在虽然没有余力对付霍云霆，但是有人说让他别去报复霍云霆，他还是不能接受的。
“傻小子你快闭嘴吧！”
秦惜雪那边声音利如刀剑，喝停霍景阳正在上涨的怒意。
“你以为你为什么现在还能有三个公司在经营？你以为你和你妈为什么现在还有豪宅住？就光现在还握在手里的这些，你都应该谢谢霍云霆高抬贵手。”
“再说了，他找你爸妈给他和他妈报仇，关你什么事？”
霍景阳：........
霍景阳被秦惜雪一套强势的逻辑给桎梏住了，竟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她。
秦惜雪见他不说话，沉了几秒让他消化，随后才问：“钱要不要？”
霍景阳现在想不到比这更好的破局方式了，立刻斩钉截铁道：
“要！”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霍景阳，活好你自己，不要插手别人的恩怨，哪怕那个人是你妈！”
霍景阳还想说什么，电话就传来一阵忙音。
雷厉风行如秦惜雪——短短几分钟就破了霍景阳的困局。
复杂如秦惜雪——
一边给谢惊鸿通风报信，告诉秦芝下达了“终极召唤令”，另一方面又不遗余力的帮着霍景阳渡过难关。
霍景阳起先震惊大于惊喜，继而又是惊喜大过一切。
他仰头望着白云飘然的天空，这才发现天这样蓝，空气这样清新。
“啊！！！！！”
他对着天空忽然大吼一声，压抑许久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爆发。
周围来来往往的情侣们，都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他，他也丝毫不在意，呐喊之后，他像个疯子一样，脚步轻快的向前奔跑。
他霍景阳，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霍云霆把谢惊鸿送回医馆后，便驱车去了霍家老宅。
霍老爷子也已经出院，虽说霍岩风在出家前就已经给他联系好了最顶尖的养老院，费用也已经交完，但是霍老爷子根本不去。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个老人一度闭门不出。
家里的佣人还是老人，管家也还在。
看到来人是霍云霆后，老管家面露惊恐，阻挡在他要去的路上说：“霍先生，老先生刚睡下。”
那眼神里有着忌惮和惧怕，霍云霆看着想笑。
“老管家，你当我是瞎的吗？”
凉亭的柱子后面，霍老爷子的轮椅把手和半只脚露在外面，他站在这个角度，看的一清二楚。
老管家可以说是这些年看着霍云霆长大的，又是一路陪着霍老爷子到老，这么多年了，感情也都算深厚，以他的认知，无法理解霍云霆的做法。
“霍先生，恕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也没几年活头了， 请你........”
霍云霆打断他的话。
“既然没几年活头，那我更应该趁早尽孝，你说呢，管家？”
霍云霆一只手重重搭在管家的肩膀上，吓得老管家一哆嗦，身体不自控的被霍云霆推着转了个向，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爷爷，我来看你了。”
霍云霆这话说的和往常无异，手里依旧拎着不少补品，脚步轻快，光看背影，根本看不出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老管家叹息一声，无法理解的退了下去。
凉亭内，老爷子背对着霍云霆 ，盯着池子里的红鲤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
“爷爷？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知道给你披条毯子。”
霍云霆走过去，看到老爷子穿着单薄，就那么坐在风口，不满的抱怨起来，然后十分自然吩咐不远处正在洒扫的佣人去拿毯子过来。
霍家的事，佣人们不知道生意上的情况，但他们都只知道一个事实：
霍家破产了，是霍云霆干的。
如今面对这种情况，佣人也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
随后就看到老管家亲自拿着一条毯子出来，让其中一名佣人送过来。
霍云霆十分贴心的都开毯子，盖在霍老爷子的腿上。
这整个过程中，霍老爷子都没有抬眼看他，也没有出声，放佛灵魂出窍一般看着那条红鲤鱼。
“鲤鱼跃龙门，十分罕见，但成功的也少，爷爷是在等这个吗？”
霍云霆声音低沉温柔，侧身坐在老爷子身侧的长椅上。
霍老爷子这才缓缓转头看向他。
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矜贵如斯的孩子是他亲手养大的狼，又是他引狼入室，让他在北城扎根裂地，最后变成参天大树，遮住了整个霍家。
“你如今倒是成了，作何感想？”
霍老爷子消瘦了些，但是看向霍云霆的眼神依旧犀利。
“满足，舒坦，但并不放松。”
霍云霆单手搭在栏杆上，看上去正如他所讲，很舒坦。
“哦？是做了亏心事，不敢放松吧？”
老爷子语气平平，话语里却都是怨毒，咒人也咒的不动声色。
霍云霆摇了摇头。
“主要还是因为你的那个儿媳妇，还在搞小动作，啧——”
霍云霆有些无奈的咋舌，“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暗杀我，派出去的杀手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了吧，这些你都知道吗爷爷？”
霍老爷子移开视线，“你也借此捞到了不少好处，不是吗？”
“把你母亲的衣冠冢，安置在秦家送给她的陪嫁山头，你以为这不算报复？！”霍老爷子的声音压重了些。
霍云霆淡然一笑，似乎对自己这一操作十分满意，甚至有些得意。
“这算哪门子报复，小惩大诫罢了。我倒是没想到霍岩风会出家，真是小看了他对我母亲的情意了。爷爷，要是当年他脑子清醒的回来，要娶我的母亲，你会同意吗？”
霍云霆闲散的样子，像极了寻常爷孙的聊天。
但是两人的每一句对话，两人都是直戳对方心窝子。
再次听到儿子出家的消息，霍老爷子咬紧牙关，两腮的肉都因为咬的太过用力开始颤抖起来，愤愤瞪着霍云霆不说话。
霍云霆回看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
“看来是不会，”他淡笑着耸耸肩，扫视一眼园林一样的霍宅，“也好，我母亲未必适应这里的气候。”
霍老爷子猛拍一下轮椅扶手，压低了声音吼道：“云霆，生有生恩，养有养恩，你这么在意你的母亲，那你有想过，你毁掉霍家，她——答应吗？！”
霍云霆面色微凉，单臂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凑近了霍老爷子仔细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做事向来恩怨分明，谁种了什么因该得什么果，我心自分明。”
“我说了会给你养老送终，自然说到做到，霍家老宅的一切都不会变，虽然霍岩风也安排好了，但我的那一份，也不会少。老爷子，我会定期来看你的，和以前一样。”
说罢，霍云霆收起长腿，准备起身，手却被霍老爷子一把拉住。
老人略有点混浊的眼睛灼灼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不要动景阳！”
这像是一个要求，更像是一个恳求。
霍云霆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你放心，他不动，我自然不动。”
两人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们俩人多少也是有点血脉亲情在的，这些年霍景阳看到霍云霆像只老鼠一样的躲藏，这倒是让霍云霆省去了不少麻烦。
现在的霍景阳，才像是一个刚刚长了脑子的成年人。
只要他不乱来，不想着报复霍云霆，一切好说。
这是霍云霆的真实想法，也是霍老爷子从他的回答里得到的答案。
“秦芝不会放过你。”霍老爷子说。
霍云霆挑眉一笑，“爷爷还是很了解你这个儿媳妇的嘛。”
一句话噎的霍老爷子半晌不能言语。
霍云霆看到他这样，面色也有些复杂。
“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有事可以让人给我打电话。”
霍云霆起身，抛着随手在栏杆外摸到的一块小石子走的脚步轻快。
霍老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沉默几秒，忽然叫住已经走出几步路的他。
“云霆，推我回屋。”
霍云霆像个纨绔，顿足，转身，看了一眼面色哀怨的老头，才随手丢掉石头，走过去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