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真相后立即死去是非常痛苦的过程,因为在死亡的无力面前,一切愤怒和不甘都毫无意义,他已然没法改写自己的结局。
他早就猜到宇智波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从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中,他见识到了一个与斑展示的记忆不完全相合的另一个人。那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甚至能把自己当做实验的材料,终其一生都在为了月之眼孤注一掷。
宇智波斑不可信任,难以控制,连他都不能保证那家伙复活以后会制造出多大的动静。在忍界徘徊了那么多年,除了执行必要的计划,他一直在四处游荡,寻找着连他都不清楚的东西。那种状态在老师和师母死后更加严重了,他明明知道让九尾脱离木叶的控制是必须要做的事,下手也不曾迟疑,可他们的身影却时常在他的梦中出现。
水门是个好老师,强大又温柔,对他们一直非常细心。但黄色闪光明明是忍界最快的忍者,却总是赶不上重要的时刻。
玖辛奈是个好母亲,她将水门班的三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除了战斗以外的任何烦恼都可以向她倾诉。然而她没来得及疼爱自己的孩子,只因为...她是一个足够强大的九尾人柱力,能长久保护木叶不受九尾的烦扰。
月之眼计划不需要这样的人柱力,所以...她必须成为新世界的牺牲品。
可这样的牺牲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在坚定与迷茫中徘徊,试图找到能让他下定决心的理由,可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忍又美丽。这里有阴暗潮湿的角落,也有一尘不染的花朵,他在血泊中幻想和平,又在欢声笑语中驻足停滞。可一想到离去的女孩也是那般美好,他又觉得享受平静是可耻又痛苦的事,因为这个世界会摧毁这样的美好。
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还在响着,让他睁眼好好看一看这个或许还没走到最后一步的世界。
然后,他看向了这世间最后一个与他联系最深的人。
旗木卡卡西,一个从小就在失去的不幸之人。在失去了至亲,失去了朋友,失去了老师以后,他好像孑然一身,又好像从未断开过与世界的联系。他在最痛苦时追逐过死亡,现在却逐渐归于平静,寻到了新的锚点。
那是两个同样不幸的孩子,三个本该痛苦的人碰撞在了一起,用尽所有的温柔,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那是比做梦更好的未来吗?
他怀疑过,迷茫过,最后又在步步紧逼的局势中选择了孤注一掷。然而,他败了,败的很彻底。无限月读根本就不是拯救世界的良药,靠做梦实现的和平终究是虚妄。
猝然复活,又觉得现在的情况他不该打扰的带土正躺在地上思考人生,但有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正在靠近,最终停留在了他的身侧。有温暖的热源靠近了他的口鼻和胸口,却始终没有直接落下,而是晃了一圈后就走了。那个人跪坐在了他的身边,被注视的感觉非常强烈,而且一直持续着。
带土受不了了,他突然特别想逃离这个地方,但强烈的责任感逼迫他停下脚步,因为他曾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在这个世界上制造了无数没有意义的伤痕。他承认自己的错误,理应承担后果。
“那边的景象应该比盯着我更有意思吧?”带土睁开了眼睛,却又没有直视卡卡西的勇气,“我不会逃跑的。”
卡卡西听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道:“你醒了啊,带土。”
“你听到六道仙人的话了吗?”
“......”带土一阵沉默,一醒来就要承认自己面对冲击,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没听到也没关系,只要你还愿意听我说话......”
“我听到了,卡卡西。”带土低着头,想要把那愈合如初的胸口再盯出个洞,“...对不起。”
两人之间突然就没话说了,那句道歉到底是对谁的?没人说的清楚。突然总幻梦中回归现实的带土甚至想不到除了以死谢罪以外的赔罪方式,可命运就像开玩笑般非要把他从净土里拽回来。
“带土醒了吗?”他们共同的老师在此时现身了,站在两个比他年纪还大的学生面前,水门也觉得挺头疼的,“你们应该不会继续打架了吧?劝说朋友的办法有很多种,并不是非要兵戎相见。”
卡卡西下意识抬头微笑,道:“不会了,已经没有战斗的理由了。”
带土也偷偷摸摸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转移了视线。曾经的小家伙做错事的时候也会这样,羞于启齿,但又每次都会认认真真地承认错误,保证绝不再犯。
果不其然,带土调整姿势,跪地非常标准,道:“...水门老师,我...当年的面具人是我。我真的很抱歉......”
“你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也有我的责任,不过玖辛奈说了,她要当面教训你一顿。做好心理准备吧,带土。你知道的,玖辛奈生起气来,我可拦不住哦。”
“师母也回来了吗?”卡卡西对这个名字非常惊喜。
“不止,还有很多人回来了,不过这个消息暂时不能细说。不过...很抱歉,我们没能找到琳的...在根部的记录中,琳被他们‘无害化’处理了......”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那时的水门还不是火影,琳也只是个普通的平民忍者,他们甚至没法自己选择安息的归处。可他们再如何愤怒,离去之人也没法归来了,而他们能做的,也只能用一腔怒火,燃尽木叶的蛀虫。
水门在这边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两个成年人,然而他们也只是低着头待在原地,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始,唯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