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变小。
天幕下的万物，好似披了层衣。
凉晚风和秦煜站在阳台上，望着稀疏零落的雪花，各自出神。
“秦煜。”
凉晚风率先打破沉默，轻唤了秦煜一声。
秦煜睫毛微动，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秦煜，我要郑重地，跟你道一声歉。”
凉晚风正色道：“五年前因为我的心术不正，导致你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我理解你。你之所以这么痛苦。”
“不仅因为我们一家三口的感情羁绊，更因为你是正直、纯良之人。”
“换位思考，或者换性思考。”
“如果我被人这么算计，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对方。”
凉晚风轻声道：
“我不能因为自己是孩子的母亲，是女性，是你的妻子，就一定要你原谅我。”
“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
凉晚风抬眸望向夜色深处，放缓了声音。
“如果五年前，我堂堂正正地走向你，我们应该会有更好的结局。”
秦煜眨了眨，湿热的眼睛。
是的，这才是他想听到的话。
而不是掩盖、试探，以及伤害后的道歉。
他有自己内心的秩序，有对纯粹的爱的信仰。
凉晚风在某种程度上，毁了它们。
他的愤怒、难过和失望，都是在此基础上衍生的产物。
不能因为他爱凉晚风，
不能因为他们之间有了孩子，
更不能因为他们成了家……
就裹挟他去原谅、不计前嫌。
他心底真实的痛苦，应该被看见、被理解、被尊重。
因为只有土下的根是健康的，未来才会开枝散叶，欣欣向荣。
如果只是一味地遮掩、糊弄。
那么用不了多久，迎接他们的，只有枯枝和腐烂。
万幸的是，凉晚风懂他的痛苦。
有风吹来，
零星的雪花，从半敞的窗户飘进来。
凉晚风伸手，想接住几片。
但被秦煜抬手拦了下来。
于是凉晚风将手缩回来，放进温暖的衣兜里。
“秦煜，我还要告诉你。”
凉晚风轻声道：“事后你理解的那些试探，全源于我的不安和无措。”
“但请你相信我。除了孩子，在凉家和如风的事上，我没有利用过你。”
“你喝醉那晚，我也不是为了要拿捏你。”
凉晚风的声音，染上了难过和懊恼。
“我只是觉得，婉琪和大哥的感情很好，所以我就……采纳了婉琪的建议。”
“不过很抱歉，同样给你造成了伤害。”
凉晚风缓缓地垂下目光。
她刚踏入婚姻，对此一窍不通。
但她看到白婉琪和秦烨很幸福、很美满。
于是她将白婉琪作为了参照对象。
然而她忘了。
她和白婉琪不一样。
白婉琪和秦烨，是正常地相知相爱。
而她和秦煜，却源于一个错误的开始。
“秦煜，对不起。”
凉晚风再一次对秦煜诚恳地道歉。
秦煜的眼尾，已经泛红。
或许是终于听到了想听到的答案，又或者是凉晚风对他敞开了心扉。
秦煜内心，正有汩汩温泉冒起。
“我知道了。”
秦煜将复杂的心情咽下去，声音沙哑地道。
凉晚风抬眸，想看一眼秦煜的脸。
但秦煜却微微侧过脸，将泛红的眼眸藏到昏暗的光线中。
“凉晚风，我接受你的道歉。”
秦煜收拾好情绪，认真地道：“但请你理解，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自我消化。”
“当然。”
凉晚风听到秦煜松口，连忙点头。
“我不会逼你。无论你最后原不原谅我，我都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凉晚风态度真诚地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
秦煜最后走的时候，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怕再和凉晚风聊下去，会溃不成军。
凉晚风的示弱，太具杀伤力了！
但那番话，只有凉晚风亲口说出来才有用。
因为他等的、要的，就是这些。
秦煜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睁着眼毫无睡意。
凉晚风的话，让他心底的憋屈、别扭、痛苦，全被稀释至淡薄。
以至于孤枕难眠趁虚缠了上来。
秦煜心想，如果五年前，凉晚风单纯地来跟他搭讪，他会爱上凉晚风吗？
他想，他会的！
凉晚风那么有魅力，他肯定会沦陷。
而且那晚，他们原本就相谈甚欢，志趣相投。
要是五年前，他们就热烈地相爱，多好啊。
秦煜翻了个身，开始怀念老婆孩子热炕头。
雪在半夜就彻底停了。
等太阳出来后，地上的积雪很快就会消融。
早上七点半，秦煜过来敲凉晚风的房门。
凉晚风睡眼朦胧地来开门。
秦煜的眼睛，不由地落在凉晚风微敞的领口处的锁骨上。
但马上，又如蜻蜓点水般迅速移开。
“咳咳，刚起来吗？”
秦煜莫名地清咳了两声。
凉晚风含糊地“嗯”了一声。
昨晚和秦煜谈完后，她还加了会儿班。
而且秦煜在群里定的是早上九点才出发。
所以今天起得相对比较晚。
“怎么了？”
凉晚风揉了揉眼睛，眼神还未清明。
“咳，儿子呢？”
秦煜的目光往房间里看。
凉晚风侧身，让秦煜进来。
小家伙搂着小凤凰，还睡得很香。
秦煜走到床边，揉了揉秦古意的脑袋，“儿子，起床了。”
秦古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皮。
但睁一半，阖一半。
“爸爸待会儿去开大卡车，你去不去？”秦煜轻声问道。
小家伙闻言，“啪”地一下彻底睁开！
“爸爸，我要坐大卡车！”
小家伙看到秦煜，一骨碌地爬起来，扑进秦煜的怀里。
秦煜顺势将他抱进浴室。
领小家伙洗漱完后，秦煜打算和凉晚风一起下去吃早饭。
然后他带小家伙去取车，所有人在定好的路口集合，最后一起出发。
但秦煜抱着秦古意出来，却发现凉晚风闭着眼睛正躺在床上。
这是……在睡回笼觉？
秦煜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
凉晚风还会赖懒觉？
秦煜觉得无比地新奇。
因为之前，他闹着凉晚风……咳，要的时候，
第二天凉晚风都是雷打不动地早起！
秦煜垂眸看了半晌凉晚风的睡颜，莫名心念异动。
“爸爸，我们要叫妈妈起床吗？”
秦古意捂着小嘴巴，悄声问秦煜。
秦煜沉默了片刻，同样压着声音道：“让妈妈睡吧。”
车队晚了一个小时才上高速。
不过也好，高速路上的雪消融得差不多了。
秦煜将凉晚风的车留了下来，让母子俩坐其中一辆越野。
凉晚风正好能脱手出来工作。
车子很顺利地在高速路上跑了两天。
秦煜不似之前那般，对凉晚风冷着张臭脸，但也没有很热情。
一整天下来，两人没说上几句话。
不过凉晚风挺满足了。
因为剩下的，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妈妈，什么时候才到沙漠呀？”
秦古意坐了三天车，感到无聊了。
望着窗外风景，兴致缺缺。
凉晚风在认真地看一份数据文件，没注意听小家伙说话。
没得到答案的秦古意，立刻用对讲机问秦煜。
秦煜听完了小家伙的话后，宣布道：
“下个出口下高速，改走国道。”
等凉晚风抬头，才发现外面已然换了天地。
一片灰扑扑、低矮连绵的丘陵，占满了视线。
毫无生机的画面，在无声地提醒行人，他们即将进入沙漠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