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彦往外走，正好看到柳严明被人领着往这边来。
两个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秦彦心想，看来林大人打算都聊一聊，这弟子人选还是要过一遍，不是一锤定音啊。
可见林大人对这次收徒的看重了。
他回到诗会的院子，特意先看了一圈，发现何书远也被林柏升带走了，肯定也是因为收徒一事。
既然林大人还需要斟酌，其他二人也同样有机会也好，只要不一定是他，他就能暂时放心。
不过这样一来，这边院子也没有什么跟他关系还不错的人了，他也没打算主动跟别人攀谈。
“二伯！”
他找到方银，没想到他竟然这会儿还在吃东西。
“二伯，你一直吃到现在？没事吧？不要暴食伤了身体。”
方银摆摆手：“没事，我中途歇了一会儿，你看你看，这是刚端上来的烤肉，我问过了，是羊肉！你尝尝，尝尝！”
秦彦一看，确实看着不错，油汪汪的肉，还冒着热气，只是他不饿，之前喝了茶还吃了点点心，这么快再吃烤肉，他今日恐怕要积食了。
“二伯吃吧，我吃不下了。”
方银胃口好得很，烤肉的香气已经把他的口水都要勾出来了。
一盘肉的量并不是很大，为了摆盘只是扑了一层，他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颇为意犹未尽。
想看会不会再上烤肉。
秦彦也抬头看了一眼，有倒是有，但是在别桌面前，人都还没走，要是直接把盘子拿过来似乎也不太雅观。
方银再喜欢吃也知道这样不好，只能咂咂嘴，喝了口桌上的饮子。
“嗯？”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哪里不对，秦彦一开始还没注意，见他往衣领里伸手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方银皱着眉头：“痒，热。”
他身上突然难受得很，隔着衣裳抓个不停，整个人在椅子里扭来扭去，好像非常不舒服。
“非常痒？”秦彦看他脖子那块，都被挠红了，赶忙问。
像是过敏，但不应该，二伯以前吃过羊肉的。
“热！”
方银难受，声音有些委屈。
秦彦确定了不对，赶紧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喝水，抬头喊离他最近的下人。
“麻烦你，我二伯有些不舒服，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个空房间，请一下大夫？哦，还有，麻烦安排个人，帮我盯着这一桌的东西，不要让人动。”
下人闻言赶紧安排。
方银这会儿已经难受得不行了：“好痒好痒！想脱衣服，热啊！”
秦彦控制着轮椅跟上下人，还要安抚他：“二伯，不能脱衣裳，忍一忍，郎中很快就来了。”
这么多学子在，当众脱衣，怕是要成为淮安府城的笑话。
方银痒的抓心挠肝，像是有好多虫子在身上爬，幸好林家的下人办事利落，给他们找了最近的院子。
方银一进屋子就忍不住了，扑到床上打滚，不停的蹭身上，外衣也被他自己扯开，他实在觉得太痒了，一下手就把身上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秦彦赶紧让人打水过来：“二伯，你泡水里会好一些。”
他还跟下人要了毛巾，帮忙给方银擦拭身上，希望能稍微缓解一些他身上的痒意。
方银确实比刚才好了一点点，但依然很难受，不过不至于忍耐不了。
几个下人在这边进进出出，林柏升那边很快就听说有人喊大夫，立刻问下人是怎么回事，得知原委后，找来府医，朝着客房这边赶过来。
府医就是特意请来，防备诗会的突发情况的。
他一进房，看到木桶里方银浑身红肿的样子，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快给他看看！”
方银一直忍不住想动，有人帮忙抓着胳膊，大夫才把上脉，眉头却皱的死紧。
秦彦和林柏升两个都看着他的表情，心中都觉得不大妙，但是没有出声打扰。
大夫又观察了方银身体的其他地方，确定了心中诊断无误。
“林少爷，这位公子，他这是中毒了。”
“中毒？！”
林柏升和秦彦异口同声，又下意识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难看的脸色。
“大夫，是什么毒，是食物的毒还是被人下毒？”
大夫这个时候正在检查从方银的血和其他地方：“毒应该是吃进去的，他吃的东西还在吗？”
“在前院的桌子上，我过来之前让下人看住了，有一盘羊肉，不过都吃完了，还喝了桌上的果汁。”
林柏升脸色阴沉，他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他们林家的地盘上动手脚！还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大夫，解毒吧，不管多少诊费，我林府包了，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大夫已经在动手了，这毒发现得快，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毒，还是挺容易的。
忙活了一刻钟，方银躺在床上，身上倒是不那么痒了，人也不热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受，和虚弱。
“二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方银无精打采的摇头：“累，困……”
他这一下虽然最后没出大问题，但也被折腾够呛，这会儿已经没了精神。
方才大夫还喂药，让他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这才是让他最难受的。
秦彦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那你好好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前边，要把事情弄清楚，你稍等会，可以吗？”
方银这会儿已经有点睁不开眼睛了，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林柏升低声道：“放心，我会让人在客房门口看着，不会让人随便进来。”
大夫也开口：“二位公子要做什么尽管去，我还得在这观察一会儿，确定病人没事才行，尽管放心。”
秦彦这才和林柏升一起离开客房。
“我刚刚让人看着门口，暂时没让人离开，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秦彦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自然心中的想法和猜测不知道有多少，可他很谨慎的没有说出来。
“我二伯一直在前院，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一查就清楚，这么大的事，不能放过，但是也不能随意猜测，还请林公子帮秦某查清楚。”
意思很明显，他相信这事和林府之人没关系，另有小人。
林柏升点点头。
前院的人这会儿已经知道好像出事了，只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正聚在一起猜测，秦彦他们到的时候，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秦彦到刚刚方银坐的地方，指了指桌上：“羊肉用的就是这个盘子，饮子是这个，我也是半路来的，不知道在那之前他还吃了什么。”
林柏升点头，吩咐身边的下人：“把这两个直接拿去给大夫看，到底是哪个出了问题，再来个人，把这个桌上被动过的盘子都拿过去。”
下人们赶紧动作，没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少爷，大夫说了，果汁没事，其他的菜也都没问题，问题在这个装烤羊肉的盘子上，虽然肉吃没了，但是有一些沾到了盘子上白色粉末，确实是有人故意下的毒。”
还真是下毒！
猜测被证实，知道是有人搞事，林柏升怒了，强忍着才没大发脾气：“去，问清楚，这盘肉是谁上到这桌的，肉是谁做的，把过过手的人都给我带过来！”
这会儿，在场的学子们也听明白了——这是有人吃东西吃出问题了？居然还是故意下毒？那人呢？不会是给毒死了吧？
一时间不由得有点人心惶惶，林柏升倒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或者说低调处理此事。
今日在场的都是读书人，若是不把事情弄个清清楚楚，之后还不一定被传成什么样子。
他立刻扬声：“诸位不用紧张，今日的食物没有问题，现在出事只是个例，很大可能是人为，当然了，若是有人吃过东西，现在觉得不舒服，也可以让大夫来看看！”
在场的人还是相对明事理的，闻言倒不紧张了，他们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倒是安静下来。
没多久，厨房的人就都被带上来了，一共有七八个，其中也包括那个上菜的人。
“少爷，这是上菜的赵大东，其他也是碰过烤肉的人，我一并让他们跟着来了。”
林柏升坐在椅子中：“你们挨个说说吧，都是负责的哪一部分，都做了什么，越详尽越好，如果其他人发现别人有隐瞒，说出来，本少爷重重有赏！”
这些人都是林家的家生子，从备菜和掌勺的开始说，一个个环节下来，倒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也不能说都没有问题，毕竟谁都没办法保证其他人没动手。
“那你们再说说，做菜的时候有没有除了厨房的人到那边去，有没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都好好想想。”
厨房的人面面相觑，都迟疑的摇头，他们后厨挺忙的，就算有也未必记得住啊。
秦彦看着那个上菜的小厮，开口问：“赵大东是吧，这桌的肉本来就是要送到这边的吗？你拿了肉之后是直接过来的？路上什么都没发生？”
赵大东仔细回想：“小的从厨房取菜，一次四盘，里边就有烤肉，那一次手上的几盘菜都是给秦公子这桌的，路上也没去做别的……”
他顿了顿，突然抬头：“哦对，小的路上遇到了几位学子，问了小的几句话，别的就什么都没发生了！”
林柏升和秦彦眼睛一亮，对视一眼，彼此心里有了数。
林柏升立刻追问：“那你还记得当时你遇到的都有谁吗？”
赵大东挠挠头头，往人群里看去。
没有人注意到，从这些下人过来开始，人群中的方金就一直很紧张。
这会儿，他更是恨不得躲在当中，让任何人都看不到他，这个时候，他要偷偷去别的地方也来不及了。
他趁着没人注意突然开口：“我们是被邀请来的，林家却先怀疑我们，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有的人也突然觉得不对，他们留在这是想看热闹的，可要是扯到他们身上，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是啊，谁来参加诗会会带着毒药的？”
“难道不是应该先怀疑这别院的下人吗？”
“这样怀疑读书人不好吧？总得有点什么依据，不然要是冤枉了人又怎么说？”
有一个人煽动，立刻本来其实心中就有点不满的人立刻都开口了，这么多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明事理，很多人都更在意自己的名声。
甚至连什么“士可杀不可辱”都说出来了。
林柏升见他们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换了副面孔，冷笑一声。
玩歪的是吧？那这帮人算是找错人了，他可不吃书呆子那一套，可别小看他这个声名在外的纨绔！
他刚要开口，一旁的秦彦却突然不动声色的碰了他一下，让他把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别人听不出来，他跟方金一个村子，自打他爹入赘过来，不知道跟他打了多少次交道，几乎他一开口就听出来是谁了。
只不过此时七嘴八舌的，煽动人这种事就算指出来也没什么用。
“诸位，林少爷也只是就事论事，只不过事关重大，心急了些，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我们也只是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想来之前遇到这个小厮的人，定然能自愿站出来吧？”
“不为别的，只是想说说可有遇到其他怪异之事，这样也不会牵连其他人。”
秦彦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自然是不好说什么了，人家问的是当时遇到小厮的人。
他们面面相觑，更希望当时的人能自己站出来，不要耽误他们。
立刻，就有两个人站了出来，一高一矮。
“当时有我。”
“对，还有我，我们一共三个人，还有……他！”
矮个子的学子说话的时候，视线在身后的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手指落在了人群后方的人身上！
众人都跟着一起往后看，方金在众人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
“对，是我们一起的。”
秦彦坐在轮椅中，看着方金，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