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这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张君看着身上的衣服,多少有点儿不自在。
“谁说的,这样才好。”付宁还没说话,门外就有人接茬儿了。
祝心华本来在蔚县县城附近盯着,付宁特意找人给他送信,他是紧赶慢赶,生怕错过了这一面。
这不,总算是让他赶上了。
他跟张君在雁北搭档得特别好,分开这两年,除了付宁就属他最不适应。
“叔说得没错,你老是一副打扮不行,等于把身份顶在脑袋上了,擎等着人家抓你啊。”
“哪儿有穿着西装骑驴的啊?”
“所以我把车找出来了呢,你弄个驴车,走在路上还能省省劲儿。”
“穿西装赶驴车?”
付宁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给你准备长袍了,四姑正改呢,还有……”
他从门外拉过一个人来,“车也有人赶。”
是赵记糖,他穿着家里补丁最少的衣服在院门外头等了半天,紧张的手脚都快抽筋了。
这就是那天付宁去找大力说的事儿。
记糖今年刚满十六,天天追着付宁问,他什么时候能跟着队伍走。
这孩子心气儿高,不想跟着祝心华在附近打转转,就想去找大部队,觉得神气。
他在拾福峪的山口看了好几年的消息树,付宁出来进去都能看见他,觉得这孩子挺机灵。
这次张君过来,他想着把车给他,那这车把式也得预备出来,赵记糖就满合适。
那天他想让大力问问这孩子,愿不愿意跟着张君去冀东。
大力眼睛一瞪,还用问他?!我就定了,让他跟着张代表走,这样的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记得他不?这可是咱们这沟儿里最机灵的小孩儿了!”
听着付宁这么夸他,赵记糖的耳朵尖尖上都发烫。
“冀东可是危险啊。”
听着张君的话,付宁一笑,“你也开始瞻前顾后了?危险?现在哪儿不危险?
就是这山沟儿里也保不齐哪天从天上掉个炸弹下来,你不会觉得这儿就是桃花源吧?”
张君听着也是一点头,“上岁数了,那就跟我走吧,咱们爷儿俩一块儿闯闯去!”
听见这个“闯”字儿,那孩子的血都快着了。
一辆小驴车在破晓的天光里摇摇晃晃的翻过山口,消失在了山路尽头。
张君临走的时候,付宁从自己仅剩的现大洋里数了十块给他,“财帛动人心,拿着吧,万一用得上呢。”
“行,我拿着。”张君从不跟他客气,拿过来就装兜里了,“反正我欠你两条命了,也不怕多欠点儿,我会当心的。”
他抱了抱付宁,在他耳朵边儿上说了一句,“叔,胜利再见!”
胜利再见!
付宁在心里又说了一遍,转身回去了,他的玉米还等着他呢。
现在气温高,只要水跟得上,那玉米天天往上蹿,付宁现在在试验田里到处找植株粗壮又比较矮的个体,拿着红绳挨个儿栓起来。
玉米又瘦又高的容易倒伏,晨丰四号的特性就会在这个方面着力。
等到初秋的凉气吹着山上的野果子开始发红的时候,山东运金的队伍又来了。
不过跟往常不一样的是,队伍里多了个健硕的老头儿,看见付宁跑起来跟风一样。
“哥!”
“小吴?!”
付宁被他撞了一下,觉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我的天,你在山东吃什么了,这家伙,这胳膊上肉都是硬的。”
“哥,这是练的。”
两个人这么多年没见,说话却是一点儿不生疏。
队伍在半山腰的空屋子里住下,休息一天会继续往西。
二香跑前跑后的张罗着,她儿子也迈着小腿儿跟着给叔叔们端水,圆圆的脸蛋大眼睛,谁都喜欢捏捏他。
吴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大侄女,给你的。”
二香看看他,又看看信,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才有点儿颤抖的把手伸出去。
打开信封看了两眼,眼泪唰唰往下掉,吓得付宁直问怎么了。
“没事儿,叔,他好着呢,他给孩子起名儿了。”
二香蹲在地下,把孩子拢过来贴了贴脸,指着那纸上的一个地方跟他说,“小宝,你看,你爹给你起了大名了,叫望东。”
她擦了擦脸,笑着带着哽咽跟付宁和吴清说:“叔,我没出息,您们别笑话我,这孩子打生下来还没见过他爹呢。”
付宁怎么会笑话她,差点儿吓死好不好。
“没事儿就好,望东,这名儿也挺好,诶?看这意思,你们要是再生一个,是不是得叫望北啊?”
听着这话,二香的脸红得跟熟透的虾子似的,领着孩子就跑回家了,“我跟姑说一声儿去。”
付宁笑了一阵儿,拉着吴清进屋了,他们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路上怎么样?好走吗?”
“比以前好走多了,鬼子兵力不足了,除了重要的城镇,那些平原上的小村子他们也守不过来,都是整天缩在炮楼里,我们这一路走过来,基本上没打什么遭遇战。”
吴清他们这一趟还遇上了晋察冀边区政府出来收购化肥的队伍,想着付宁这里没准儿用得上,他也买了两袋。
“化肥是好东西,增产效果好,晚晚本来是研究这个的,现在在陕北也不知道鼓捣什么呢?”
付宁拍了拍脑袋,晋察冀边区政府专门出来收购化肥?阜平有那么多地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收购化肥可不是为了种地的。”
鬼子占了华北平原之后,曾经大力倾销他们生产的“肥田粉”,强制农民购买。
后来边区的军工人员发现,这个化肥的主要成分是硝酸铵,就买回去试着做炸药。
真的就成功了。
边区政府就开始大力收购这个东西。
鬼子还觉得奇怪呢,开始不是卖得挺费劲的吗?不拿刺刀比划着,都没人掏钱,这怎么还供不应求了呢?
被炸过几回之后,他们才回过味儿来,肥田粉就开始限购了,现在都得专门的队伍出来收购,要不都不好买了!
听得付宁心情舒畅,瞥着二香的院子问:“玉龙咋样?”
“他在招远干得挺好,那可是正经上过讲武堂的军官,咱们现在军事干部特别缺,这次我出来,他也出来了,应该是另有安排。”
付宁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那你去哪里?能不能回陕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