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过得就是这么平淡,南书出去讨食,顾煜竹在找些吃的,随着次数越变多,也对附近的一切越来越熟悉。
虽然那个说“明天一定带好吃的回来”的人,从来都没有实现过这句话。
但,讨不到什么东西,是很正常的。
近年来,朝廷时局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边疆战事吃紧,赋税层层盘剥,可奇怪的是,竟也没有爆发预想中的饥荒流民与疫病。
或许是上天还留了一线生机,又或许灾难正在暗处蛰伏,等待某个契机喷涌而出。
南书之前能够存下吃的,也算是他运气好。
如今想来,在这人人自危的世道,一般人连自己的温饱都难以保障,哪还有余力顾及他人?
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每一次夜幕降临时,顾煜竹都望着破窗棂外的月光,数着屋檐滴落的雨珠,直到困意将期待揉碎。
他也不是没有想去外面,但是他的身份不允许。
南城巴掌大的地方,邻里间的闲言碎语比蛛网还密,一点点小事都能发酵成街头巷尾热议的谈资。
他死去的娘,早已被传成了人尽可夫的荡妇。那些污秽不堪的谣言,像毒蛇的信子,在人们的口中肆意游走。
据说她死前那段日子,把脏病传给了许多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那些男人的家属把满腔怨恨都发泄在小煜竹身上。
走在街上,有人朝他吐口水,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连同龄的孩子都朝他扔石头,骂他是“野种”“脏东西”。
他的存在,仿佛是南城这块干净布上的一块污渍,人人都想将其抹去。
也被所有人排斥、厌恶……
……
秋霜像揉碎的棉絮缠绕在荒坡上,顾煜竹攥着木棍,裤脚沾满水渍,他又出来找吃的了。
之前在醉春楼后厨当杂役时,老厨子教他辨认番薯藤的画面突然闪过——锯齿状的叶片,紫红色的茎脉,此刻正密密麻麻铺满眼前的土坡。
他半跪在潮湿的泥地上,指尖触到块茎凸起的纹路,心尖猛地一颤:\"是番薯!\"
拨开蔓藤,灰褐色的土豆滚落在掌心,带着新鲜泥土的腥香。
顾煜竹的呼吸急促起来,枯枝败叶在他身后堆成小山,怀里的粗布口袋渐渐鼓胀。
口袋里的根茎碰撞出沉闷声响,混着远处野鸦的啼叫,成了这萧瑟秋日里最动听的歌谣。
\"小黑煤球!\"顾煜竹踹开斑驳的木门,南书正蜷在草堆里取暖,冻红的鼻尖沾着草屑。
\"快看!\"他把口袋倾倒,番薯和土豆滚了满地。
南书不太认识这些东西,但顾煜竹很明白那很大一片的生机,几乎够他们两个省吃俭用度过即将到来的冬日。
至少,他们不用担心冬天被饿死……
他们就这样,从秋天挺到了冬天。
……
\"你要去洗吗?\"
顾煜竹忽然回头,看见南书裹着破布衣,正局促地揪着衣角。
顾煜竹转过头看着小黑煤球,眼神似乎在询问,你也要去吗?
之前的顾煜竹也不是没让南书去洗,可是南书不愿意,就这么一直脏脏,导致顾煜竹都没有认真的看过他长什么样子。
“天气越来越冷了,你洗快一点!”
不要再生病了!
才是南书真正想说的。
比起南书,小煜竹的身体简直不要太糟糕。
他总是时不时的高热起来,之前摘的那个草还算有用,每次热了,南书都可以煮给他喝。
可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他最近都没太见过那个草了。
“好!”说完,顾煜竹身着破旧单薄的衣服就走出了破庙。
这应该是这个冬天最后一次洗了,在天气变得更冷之前,他受不了自己身上散发的奇怪味道和一直发痒的身体。
但是,他可以接受那个小黑团子的……
南书看着他走远的身影,低头看着自己脏脏的手和随意一掀就漏出痕迹的手臂,有些不自觉的撇了撇嘴。
他想,他也很清楚小煜竹为什么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