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卯给京城递去抵京音信的下午,武王府后宅之中。
苍叶蓊翠,芭蕉垂露。
莺莺燕燕一处两处三处,雀跃或挂念嘀咕埋怨,描眉涂唇的,年纪小些的傲娇姑娘拉着平常抢食的同辈姑娘一同打量对方妆容,忐忑又问自己看起来尚好还是太艳。
年纪稍长些的心里挂念,但表现较为矜持,如有激动也只是在看不着地方微微悸动,嘴里暗念叨素了这么些天也该从尼姑摇身一变。
桃花庵里某熟妇听见小男人返了京,立马起身扯着宝贝徒弟往武王府赶,趁早吃上一口热乎的,燕家步家宫里头那些个城姨道干娘的也早早堵在了武王府前头,武王府宅子最里头又缓缓踱步出来一清冷柳叶眼美妇。
美妇一出来整个宅子消了声,澹台玉容同紫檀一对塑料闺蜜本还相互欣赏衣裳妆容,不过视线定在那隆起小腹上,一边青凤还搀扶....
像是关键时候会推一把的腹黑闺女。
后宅之中不自然静了静,但随之又恢复些笑语。
这么些日子过去,祝梓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怀有身孕一事自是瞒不住一大家子,她们没问孩他爹是谁,哪怕祝道宗似乎跟青凤是一对儿,在这宅子里头问孩子他爹,不如问问为什么她们这般不争气,家里的头一胎竟然给她们嘴里还差一辈的祝姨给夺了去。
这给燕雪瑾羡慕的,拍掌叹气加请教,问频率问时辰问姿势。
祝梓荆护着小腹走进府门前院中,面庞臊得微微发红,但事已至此,早就破罐子破摔,且不论刘芝兰芽儿算是打了头阵,且说之前还犹犹豫豫要不要生了这孩子,现在反倒庆幸怀的早,竟然是头一胎。
师清璇跟玉百貉这对冤家早早就知道了音信,但还是老样子,把着门不让出,师清璇自信李卯回来头一个找她,所以只要不让玉百貉爽她就爽。
当家大妇澹台琼则一早穿戴戎装,去了京城开元大道上领兵待命。
京城里排场不比江南临行时百姓列开五里长龙的差,且说金甲禁军亲自把持路面,金光灿灿盔甲晕转耀武白光,端的是英武神圣。
太后高居凤辇,顶上一遮阳宝盖,居高临下端坐,凤眼透着不甚在意,但偏偏立在人前大太阳底下,饶是像火炉,就两边宫女呼扇芭蕉扇作罢。
太子同怀孕的太子妃亲临开元大道,静候佳音,两侧也有铜锣湾的人,包括立下汗马功劳的万封,楚休休以及万墨兰,李卯下江南之际,万墨兰大多时候在府上,偶尔也会拿些点心给万封送去,在铜锣湾上住个一两天参观铜锣湾,期间倒是凭着一张秀美脸庞彬彬气质,劝着侩子手让不少黑牢里的囚犯免受不少皮肉之苦,没了凌迟活刮,一命呜呼矣。
远边太阳火热,地上似蒸笼,空气都在发抖发颤席卷滚滚热浪,但街上百姓却极有耐心,不顾嘴上裂皮,不顾嗓子嘶哑,摇旗锤鼓已然有了小半时辰。
不多时,京城远边,一望无际开元大道尽头,蓦地出现一道马车身影,立时间举城沸腾,可火热并未持续多久,就见一匹飞马快速越过马车到了一国太后凤辇之前,说道:“太后娘娘,世子殿下临时改路,先去了趟燕王府。”
钗紫夜烟眉一蹙,有些出乎意料:“什么?”
“世子殿下去了燕王府,不来了?”立时间人群如同被泼灭水的火堆般面面相觑,宋若眸光思忖,一旁萧秋水还护着隆起肚子,可挤进这世间美人前三甲的面庞顿显失落。
不过这时候天色忽地被一阵厚重白云遮掩,炎热消散,刺眼金光隐去,太后重新下命,不动仪仗原地等待。
远处马车此时将好到了开元大道跟前,停好后上头忐忑不安走下来两名长相有近似之处的女子,钗紫夜还没凤眼一瞪傻了心思,一边人堆里万封同万墨兰就禁不住轻呼出声。
“夫人?”
“娘?”
温芮跟温若华一看看见了大部队,匆匆低头掩面离开大众视线,她们是不敢享受这种待遇.
人堆中,万封一家正兴高采烈寒暄问候,钗紫夜挑着眉毛冷不防问一句:“这是你家夫人?”
见太后主动问话,万封受宠若惊,忙俯身抱拳道:“是,太后娘娘。”
那就行,钗紫夜淡嗯一声收归视线不再关照,单手撑面侧,百无聊赖看着前方一马平川的宽敞白玉大道,不懂某混账回了京城大道不走,去燕王府作甚,应该是不晓得她亲自在开元大道上等待。
说来以后就得多弄些这种隆重场合,不然她跟小雪那混蛋的差距就体现不出来,太后的优势体现不出来不是白瞎,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这个太后平日就是对小雪这区区诰命夫人太好了,没大没小的,上回琢磨出来那双头槌用法还恬不知耻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她切磋较量一下,简直是脑子坏了,伤风败俗下流!
燕王府,燕王妃房中。
甄旖因为将生育过,面色尤苍白,躺在床面身上盖一青鸾薄被,青丝披拂肩头,狐狸眼不见诱惑刻薄,带无限柔情。
甄旖不曾料想李卯竟然推了迎接的仪仗径直拐到了燕王府来,本就欢欣的心情更是锦上添花,之前怀孕只身一人的些许郁郁在看见那张脸庞瞬间即荡然无存。
床边李卯小心翼翼抱着女婴,满身奶香扑面而来,虽说孩子现在模样不讨喜,但一打眼看过去,那种血浓于水的联系感油然而生,粗略看可能看不出,但有心之人细致一看,女婴还未完全睁开的眼眸形状恰似一片桃花瓣。
“孩子取名叫什么?”李卯轻摇臂弯,抬眸展颜一笑。
甄旖疲惫将被子往身上卷了卷,双手合十垫着脸侧微笑道:“安,李安,是个女孩。”
“我想让她平平安安长大。”
李卯自然晓得是女孩,但听见甄旖这般直言不讳说出来还是愣神盯着那双琉璃般的狐狸眼许久,但不曾看见一丝一毫不甘心。
“旖儿,你变了。”李卯轻手轻脚将闺女放到大床边备好,垫满天鹅绒的木栏小床中。
甄旖笑意不减:“是吗?我倒没发觉。”
“你真的变了。”
李卯还想说些什么,不过下一瞬听见晓英在门口轻唤一声“王爷到”,李卯俯身飞快于甄旖额上一吻,道一声辛苦,旋即一甩袖袍离开架子床五步外站定。
吱呀—
“贤弟!”
燕王一进门便带着哭腔,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拉李卯,但被李卯轻动脚步躲过。
燕王未曾察觉,语声颤抖比怀胎十月刚生完孩子的甄旖都委屈,嘤嘤啜泣好似下一瞬就要哭出声,诉说近些日子自己遭遇的不公平待遇,如今李卯刚到京城就来了燕王府,容不得宋律不感动,着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世态炎凉,患难见真情,而李卯这一来,也给宋律心中重新点起了一把希望火把,
“我听闻贵府产女,又听闻哥哥接连遭遇变故,便想着过来探看一二,也见见安儿。”
“见!随便见!”
“安儿可是我们燕王府的福星!如今你来了,若是不认个义父岂不是我的不是?”
李卯说些客套话稳住宋律情绪,但隐隐就要有把他这个亲爹换成义父的趋势,一边甄旖看不过去,打断道:“过段时日我要带着安儿去园林清净,你命人收拾收拾东西上下打点一番。”
“是,是王妃,都依你,都依你。”
宋律盛情难却,李卯又顺势将姑娘抱在了怀里亲昵,虽说宋律在一边站着碍事,但一点不妨碍李卯看一眼就合不拢嘴。
待稀罕够了,甄旖乏了要睡了,李卯这才依依惜别告辞出了燕王府,看眼日晷似乎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便重新上马车奔向开元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