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金銮殿早朝之上。
慷慨激昂的右相王之泰口若悬河,手捧象牙板说起李卯来那叫一个起劲,旁遭文武百官噤若寒蝉面面相觑,觉着右相这是把床笫间凿婆娘的力气全都用在了李卯身上,不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愣是一个帮腔的没有,一个出来劝阻的也没有。
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堂堂右相要找着机会树立威严,但就在武王世子刚平反楚王,铁骑可能现在还没到西北的节骨眼上说这事儿?而且正是燕王妃诞下一女双喜临门的日子,未免太过不合时宜。
但王之泰是铁了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来,逮着李卯风流好色,此前目无王法种种事迹着重攻讦,包括此次李卯到江南后跟楚王妃南宫素笙传出来的一二风韵事。
百官一听觉得王之泰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不过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未曾端上台面讲,李卯平反江南有功理应有些常人不曾有的报酬,香车宝马人堂堂世子都不缺,美女配英雄,楚王妃就是潜在奖赏,可真说要细说,免不了能扯出来种种花花肠子,改一改措辞就成了“武王世子为了南宫素笙动用私权赦免南宫家,乃是因公徇私”,好像这般说也能做些文章,但文章大不到哪儿去,少年吗,总是风流血气方刚的时候,不爱江山爱美人,且说现今武王世子风头着实盛过头了,打压打压,两边相互退一步更和谐。
有这么一着在里头,文武百官识趣缄口不言,事出反常必有妖,王之泰乃是宋理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不会僭越无礼说出此等编排大周功臣的话,但究竟是皇帝授意,还是太子看不爽这同代翘楚,力压京城二世祖不得翻身的纨绔祖师爷而授意,就不得而知了。
王之泰唾沫星子乱飞,列下十余条也霸占民女,强抢人妻,草菅人命,徇私枉法等不晓得真假的罪状。
“陛下,六部监察使品行不端,条条罪证不胜枚举,臣斗胆举一例,铜锣湾中金锣擢拔艰难,铜锣升往银锣每每十年之功,而银锣晋升金锣更是非天时地利人和不可,为首金锣无一不是身经百战,成绩卓越之辈,而监察使在外包养的一房小妾,进入铜锣湾仅一年不到便成了金锣,安敢不言因公徇私?!”
“楚王虽死,但楚王妃也好歹与肃武王平辈,他李卯安敢这般随意染指,岂不怕坏了纲常,带坏了大周风气?”
“且陛下恩赐六部监察使一官职,一人监管六部,实乃前无仅有之权势滔天之臣,朝堂上下无人可制衡约束,还望陛下三思收回成命,抹去李卯监察使一官职!”
条条在理,条条都有理有据,条条都在大周法里言之凿凿不允许,百官垂眸琢磨表情微妙...可偏偏你说那人现在比大周法更硬,原则上不允许,但六部监察使现在就是原则。
静静倾听的宋理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但观其面色,未曾见雷霆倒间雨露,听完王之泰所言表情柔和,没有面色一沉龙相尽显,反倒帮李卯说起了话:“王卿这说的是什么话?”
“卯儿性子本就如此,少年风流,贪花引玉,生的好皮囊好家世,多些红颜知己再正常不过。”
“至于南宫布政使的女儿,一来王卿所言卯儿觊觎南宫素笙多是道听途说,并未有切实证据,二来南宫素笙已非我宋家中人,即使两人有了男女之情,何需上纲上线揪着不放。”
王之泰面色焦急,欲言又止:“陛下..”
宋理一摆手道:“好了,卯儿品行如何有你说的那般不堪,至于收回六部监察使这一头衔,朕自会考虑一番。”
一旁太师萧居正适时轻声道:“世子殿下奔波劳碌这般久,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按老臣所想,也该给世子殿下些闲暇休憩陪一陪宅中女眷,给王府添来人丁。”
“六部监察使这一官职陛下当初所设到底太过随心所欲,一人精力总有限,不能让世子殿下天南海北不停的跑不是?”
萧居正一开口,朝堂上气氛立马微妙起来,多数人晓得萧居正这是给宋理一个台阶下,缘由即是之前设立六部监察使职位权力太大,明面上只有他这么一个皇帝能够制衡,但一经颠覆便覆水难收无法挽回,风险甚大。
可放在太师嘴里,这敲打反倒还成了体贴恩赐,瞧瞧,这就是说话的学问。
百官念想一通,心里暗自一琢磨,朝堂之上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响起。
宋理赞同颔首,语声和煦道:“太师所言极是,倒是朕此前考虑不周了。”
萧居正颔首打过招呼。
“这般,既然众爱卿皆以为武王世子李卯肩上担子重,等到卯儿一返京,朕便纳许众爱卿提议,卸下监察使一职,奖赏择期另说。”
“皇上英明。”
“嗯,今日朝会就此作罢,待两日过后举城共迎世子抵京,退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
……
京城外六十余里处,李卯沿途去了趟洛州北与漠白象会了一面,粗略商酌一番宋理真要变脸的退路对策,稍逗留半日便重新启程北上,漠白象则不放心京城里人心叵测,率兵又往北靠了数十里才作罢。
京城南五十里处,李卯坐在颠簸马车之上,手中横翠血剑,一只雪白猛隼双足强劲有力抓着剑鞘末端,脚上绑有铜环铁筒。
李卯一面撕下肉团喂给雪隼,一面拆开信件,是麻雀营来信。
南宫素笙同李卯一直是一间车厢,端美坐在对面被崎岖道路颠得不行,见一隼鸟突然俯冲到马车里也不胜好奇,打量头若闪烁的雪白猛隼以及李卯手中那封信件:“思悬,怎么有人给你写信?”
车厢外,老薛放下嘴边旱烟,耳朵微微竖起。
李卯读完信,面色并无甚波动,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宋理抹了我六部监察使的官职。”
南宫素笙大吃一惊:“什么?”
“去。”
李卯撩开窗帘,将白隼丢将出去,白隼身形一个跌撞扑棱,重新猛冲至蓝天之上,途中碰见一只笨重大雁,双眼发着红光追逐而去。
南宫素笙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扰的心神不宁,如今李卯跟宋家的关系全然到了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病态地步,稍有风吹草动都不得不提防。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卯仍柔声安抚道:“南宫姨你莫要担心,有撤才有赏,撤了这官职也不一定是坏事,宋理当初被我救了一命,绝地反击,当时肯定对我感恩戴德巴不得什么好的都给我,六部监察使到底权力太大,他现今冷静下来撤回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再不撤,下一步我往上走可是只有那个位子了。”李卯似笑非笑,摇起手指指了指车厢顶。
南宫素笙蓦地缄口,一双好看的细眉蹙起,心里总是没底,觉得李卯再往下走浑然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便坠落无底深渊。
“我有分寸。”
南宫素笙回过神,勾着发丝轻嗯一声。
李卯眸若平湖,泛不起波澜,跟他相比之下,宋理众叛亲离才是弱势。
“对了思悬,澹台将军...是怎样一人?”
“去京城之前,我倒更想让南宫姨见见一个人。”
“谁?”
“一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