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菁今天在灵台院，这里是陆天明真正意义上的家。
但更像个幼儿园，全是孩子，教导的全是夫人，有些大员也把孩子送过来，陆天明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也没拒绝，反正大家闲着，不如搞搞教育，实际上变成了蒙学。
徐凤爵的孩子身体结实了，立刻送过来，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在别院没事，与周梅日常过来帮刘文弱。
怀里的孩子累了，徐凤爵在后院哄睡，出门就看到张世菁有点发愁坐在廊道中。
徐凤爵过去坐在身边，“姐姐来找我？”
张世菁点点头，“杨彤怎么样？”
“就那样，每天一句话都不说，既不大喊大叫，也不寻死觅活。”
“凤妹妹说她在想什么？”
“一个女人能想什么。”
“可她也不愿侍奉夫君啊，活下去总有点盼头。”
徐凤爵捋捋耳边头发，“也不一定有盼头，大概心存恨意，想看看结局，好去见舅舅。”
“有件事瞒着妹妹，端午的时候，国公夫人给董师兄送信，想入京看看外孙，夫君不在，我给拒绝了。”
徐凤爵吭哧笑了一声，“争霸天下，不要掺和情事，姐姐拒绝的对，夫君大概也不想见母亲，我也不想。”
“凤妹妹是不想见，还是心存愧疚？当然，不是公事的愧疚，是孝道的愧疚。”
“啥都没有，夫君五年前在蓟镇长城外就说的很清楚，不是他想敌对，是徐家不得不敌对，男人的事，为何总要问妹妹的想法？”
张世菁扭头上下打量她一眼，递给她一张纸，缓缓说道，“冬季若妹妹想南下，可以与孩子们到凤阳观政，男人的事的确管不着，但凤妹妹是女儿，我总不能不顾及人情。”
徐凤爵展开看一眼，是中枢朝臣集体签署的南下应急命令，徐凤爵的确没什么特殊表情，眼珠子一动不动，却滚下两行泪。
张世菁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江南现在的想法，大概与杨彤一样，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奉承你，明知能力微弱，结局难改，依旧抱定心思，能恶心多少是多少。
朝臣怕死人，夫君也担心死人，其实江南没有傻子，他们想活，就不能屠戮百姓，死人太多等于自杀。
尤其那些流贼，朝臣总担心流贼屠戮，以我看，他们早被夫君吓傻了，高迎祥不可能屠戮百姓，反而…徐家逼着自己走入死门。
令兄估计南方正面无法打赢，已采取长时间为匪的办法，竟然在宁国、池州、徽州山中修建众多的山寨。
既不是争霸，也不是割据，我不知他们想做什么，但看看杨彤，大概也能明白，可惜遭殃的是百姓。”
徐凤爵站起来把纸还回去，淡淡问道，“他们的历史任务完成了，是吗？”
张世菁重重点头，“江南有很多探子记录各地的事，夫君也不会屠戮士子，他们已成为史册的反面例子，大明朝无聊的南北之争、文武之争、财税之争，早该结束了，夫君给了他们机会，现实证明，嘴炮治国，地狱之始，儒家该彻底反思了。”
徐凤爵眉头一皱，“夫君说过这话？”
“不，是我自己的感觉，夫君也许想的更远，但结局早已注定。”
“好…好吧，姐姐容我想想，家里需要，或者我想南下的时候会开口。”
张世菁再次拍拍肩膀安慰，扭头走了。
陆天明不在，一旦事情不可控，徐家就是最大的功绩，会有人抢着杀，张世菁这是来打个招呼。
徐凤爵抬头看一眼天空，黯然伤神。
她伤心的不只是徐家要烟消云散，而是陆天明早就掐准了江南的结局。
路走错了。
大势滚滚向前，极致繁华下的覆灭。
……
十三天后，大江入海口。
黄昏海潮哗哗响，郑芝凤已经探明去美洲的路，沿途一串珍珠似的小岛需要建设中转站，那地方很冷，一开始建设不会快。
现在才修建库页岛、流鬼岛的大型海港，从朝鲜和虾夷岛转运物资，逐步修建推进，需要好几年。
这是个枯燥没有效益的工程，若非陆天明竭力推进，早被朝臣阻止了，反正税赋够多，还能带着朝鲜和倭岛发展一下。
八月回到汉城临时述职，收到大都督的命令，黄海和直隶湾的海军将会集体南下，与朝鲜水师混编，到舟山巡视外海三个月。
这命令稀里糊涂，按说他和李开先都不需要遵守，但上面有重臣的签字，意味着江南发生了点事，需要水师来接应。
兴高采烈跨过黄海到大江口，与南下的舰队汇合，上面一窝老头，才知道是以重兵镇压江南，避免出现混乱。
既不是以战促和，也不是威逼利诱。
太操蛋了，进攻方害怕防守方大开杀戒。
史册中从未出现这样的事，好在郑芝凤只负责海战，你们爱咋搞咋搞。
水师比陆军速度快多了，大船上有于时煌、李素、张凤翼、史可法、骆养性，他们都想先去舟山探探底，再分开去监督陆军。
前锋一百艘船已经先一步去往嵊泗，郑芝凤抱胸靠桅杆，看着五人拿望远镜对大江口扫来扫去，无聊至极。
“郑将军，江阴有二百艘沉船，两次雨季过后，你觉得那些沉船还能阻挡水师进入大江吗？”
郑芝凤低头迈步到于时煌身后，“于大人，探子不是说大江上现在有铁锁吗？”
“老夫问你沉船的问题。”
“这…不好说，得探过才知道。按一般情况，两年雨季没有急洪，沉船反而结实了。”
于时煌指一指将近二百里的淤泥入海口，“这里花三五年时间，能出现大片良田。”
郑芝凤一愣，“于大人，咱们现在还缺田？”
李素向他摆摆手，“上位计划在这里建一个类似于京畿的独立省份，专职负责海贸。”
郑芝凤想起来了，连连点头，“是是是，属下惭愧，上位高瞻远瞩，这个省将来一定非常富裕，需要超级大港，当然得治理大江口。”
于时煌摆摆手，“走吧，此处建省，江浙的豪商就有一个合理的倾泻口，不需要争来争去，但它也需要一个中枢大员来管理，只有地方大员不行，大势滚滚向前，上位八年前就设想过这个计划，真乃圣人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