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喻临走前,又雇了四个保镖,加上原来的,一共六个,分成两人一组,三班倒,别的什么也不用干,专门负责看守孟宴臣,确保他24小时都有人盯着,防止醒来轻生或者自残。
但孟宴臣醒来以后——准确来说,是哭昏过去第二次醒来后,却一反常态,温顺又安静,虽然有些呆愣,但无论是检查还是其他,都十分配合。
肖亦骁吓坏了,以为他疯过了头变成精神病,赶紧联系了江明喻提前安排好的心理医生进行诊疗。
医生说,结果正常。
但是肖亦骁不信。之前孟宴臣伤势不重,却迟迟不肯醒,一度被判断为没有求生意志,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一醒来就正常,骗谁呢?
他坚定认为这是假动作,是装的,是想趁所有人放下警惕心的时候,只有他自己在的时候,再来那么一下。
果不其然,结束检查并补充完体力,孟宴臣立马提出要出去一趟。
肖亦骁不同意,却听他说:“今天是她头七,我想早点下葬。”
“……”
经过一番简单收拾,孟宴臣换上了一身黑西装,在肖亦骁和随行的两个冷脸保镖的陪同下前往公安局。
办案民警单独接待了他。
因为调查过程中有不少蹊跷之处,关键人物孟宴臣又处于昏迷状态,所以警方一直没有结案。而今人已经苏醒,且主动前来,民警惯例按流程做笔录。
孟宴臣认真听着,接线录音,过程侧写,尸检结果,现场细节……几乎和梦中所见一模一样。至于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即便已经亲临过更惨烈的现场,再次面对时仍然无法自控,“……抱歉。”他松开紧攥的手,低头抹泪。
民警把纸巾递过去,等他稍稍平复,继续进行。
“孟总,这是在死者包里发现的东西。”
对面推来一个礼物盒,表面烫银的大写英文Logo,孟宴臣一眼就认出正是梦中见到的那家店铺。
打开以后,里面是一只更小的礼盒,手掌大小,装的应该是表,旁边还有商家附赠的卡片和信封,只是信封上的火漆被拆开了。
“抱歉,孟总,是我们——”见孟宴臣拿起信封,民警想解释。
“没关系。”他理解。
人命关天,竭尽所能调查真相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信封一共两个,分别装有一张精美的贺卡,其中一张是凌云致写的:生日快乐,再也不见。
另一张,署名是外国人 。
民警介绍:“这个人是Jd的中华区经理。三个月前,死者去店里,询问是否有带有蝴蝶元素的腕表,要送给喜欢蝴蝶的男朋友也就是孟总您当做生日礼物。”
众所周知,一些艺术家总是有着区别于常人的感性和浪漫,这位经理听了她的诉求后,感动于背后的爱情故事,且又与他们的新产品主题异常契合,于是便推荐了这款明年才会正式上市的爱之蝴蝶主题系列腕表,并表示为了配合生日时间,愿意向总部争取,提前调货。
这款新品腕表全球限量28枚,表背标注有独立编号,经理在贺卡之外另附了一张信纸,特别写道,因为男友家里做生意,所以还特别拜托了想要8这个数字,寓意财源广进。
洋洋洒洒一大篇,字里行间都是真心祝福。
所以货一到,就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
结果——
民警说:“在店里,她隐瞒了与你已经分手的事实,大概是想给这位热情洋溢的外国友人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在他们惆怅的猜测中,孟宴臣红着眼打开表盒,那是一只非常非常漂亮的手表。
据经理信中介绍,表盘是由一亿年前形成的石化木矿物制作,色调温暖,图案唯一,两侧衬以专属金雕森林装饰,位于中间的主体则是爱神丘比特乘坐由蝴蝶牵动的小车,车轮转动,蝶翼蹁跹,礼赞爱与热情。
“这只表的价格超过百万,我们在发现后,也往劫财这方面调查过,但是……”民警顿了顿,似在措辞。
“很遗憾,孟总,经过多方求证,这场确实如死者所言,只是一场意外。”
“所以,她是为了给我拿礼物,才走这一趟的,对吗?”
他记得,自己出门前凌云致已经抱着顶顶回房间睡觉了。
民警很艰难地点头,“……是这样。”
孟宴臣几乎要被灭顶的自责淹没。
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为什么要出去喝酒?为什么不能多看一眼手机?
明明有那么次机会可以挽回,可以让她以另外一种更温和的方式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审讯室水漫金山。
民警本是打算好好观察一番他的反应,结果看他越哭越凶,快要休克过去,不得不把公事放下,先去安慰他。
平复后,孟宴臣紧紧攥着手表一抽一抽地哽咽,“……我能带走吗?”
“可以,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些问题希望孟总能如实告知。”
先前都是介绍和讲述,直到这时,民警才开始盘问,从最简单的问题,渐渐由浅入深,刨根问底一些只有他才可能掌握的细节。
除了不能说的部分,孟宴臣基本都交代了,但是混着谎话:分手是因为他的家庭关系混乱紧张,她精神正常,没有相关疾病,胃癌已经痊愈,钱是他给的分手费,但他没死心,偷偷在她手机上装了定位。
他谨记着她的特殊性,没有透露关于系统的一分一毫,把她的自杀归咎与自己:“……也许她知道了,所以干脆趁机摆脱我。”
民警对视一眼,记录下来,随后又问了一些别的,很快结束了审讯。
将记录交给张队后,又展开了一番讨论。
这件案子在大方向上的逻辑和动机很清晰很完整,虽然个别细节仍然存疑,但不妨碍主线,以及,再继续调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最后经由张队点头,所有人同意,将全部资料和结果报告封存,报送法制部门,申请撤案。
孟宴臣就在外面等,一直等到快五点,法制部门审核通过,作出了予以撤案的决定。
结案后,他签了字,把凌云致的遗物带走,至于遗体,则联系殡仪馆加钱加急,让对面直接派车过来拉去火化,并且,不要骨灰。
肖亦骁震惊不已,“宴臣,你——”
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居然连骨灰也不要?
还是受刺激过头,人变异了?
他想问,可是看到孟宴臣那副阴沉沉的样子,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把话咽下了,他不敢问,怕问了,万一莫名其妙把人刺激到,在这里发癫。
从殡仪馆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但天还是亮的,大地依旧炙烤。
远远地,孟宴臣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车牌,顿时心中了然。
见他注意,肖亦骁挠头,“……你昏迷这段时间,付婶儿每天都来医院看你,但是明喻不让。”
话说又回来了,江明喻是真牛逼,亲生儿子快不行了,也硬是拦着不让人见。
可即使见不到,付闻樱也一天三趟准时过来打卡送汤,甚至有几次情绪崩溃想硬闯,但都被恪尽职守的保镖拦下了。
“我觉得付婶她可能也有点——”肖亦骁犹犹豫豫,没把话说全。
因为他割腕发疯,付闻樱看着也有点不正常了。
孟宴臣无动于衷,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就回车上了。
肖亦骁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望望孟家的车。
很快,付闻樱便下车走了过来,“骁骁,宴臣、宴臣他说什么了?”她抓着肖亦骁的胳膊,表情激动又紧张。
“我看到他朝这边看了,他知道是我,对不对?”
她的儿子那么聪明,从小就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肯定知道是她。
付闻樱催促。
肖亦骁面露难色,不知怎么表述,“付婶,他说、说……”
“说什么?”
“说——不是还有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