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听着这道声音，老人脸色一变。
院子门口，李缘正带着一丝嗤笑的看着他：“年纪大，声音也大，现在心也很大嘛！别急，待会你会知道怎么自杀的。”
三个下人顿时退到了一边。
老者看着他们对着国师行礼，而直到此刻门外都没人来报告，仿佛明白了什么。
“国师，刑部乱结案，您又擅闯私宅，这些不合法度。”
李缘没理他，只是走过来到他面前五步左右的地方看着他。
“甘圆，这个姓在秦国可有点意思，甘龙是你什么人？”
“老夫一家在秦国数百年，以国师之尊，何必要问小儿之语？”甘圆拱手一礼：“难道国师来这之前，都不弄清楚情况吗？”
“我只是觉得你给你祖宗蒙羞了。”李缘说。
甘龙，商鞅变法时反对派的核心人物。
但后世许多人知道他，都是通过一部小说改编而来的电视剧知道的，在那里面，甘龙可谓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小人。
可实际上，历史上的甘龙虽然确实反对了商鞅，却只是纯粹的理念不合。
他依旧是为了秦国好，与其说他是反对派，不如说是保守派。
一个理智、冷静的保守人物。
“但你看看你，居然纵容自己的侄儿去联络其他人，试图挑战朝廷底线。”李缘说：“我不相信你真的老到了这个地步，那你只可能是蠢到了这个地步。”
“我不知道国师在说什么。”
甘圆脸色有些难看：“但老夫会把一切向大王说明的，老夫一家要的不多，只是一个清白。”
李缘摇了摇头。
“你家的人已经被抓走去挖矿了，大王念你年老，这才让我来送你一程。”
甘圆神情一变，仿佛不敢相信自家就这样垮台了。
“还有，别想着有人会为你出头，这一次，我只杀了两家，其他人都自己交代了罪行并且付出了金钱和官位等不同的代价，他们都没事了。”
“其实你本没有让我送你的资格的，但我来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李缘看着他：“我不相信你到现在都还看不清秦国的强盛，那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看李缘来了秦国三年、这些传统贵族都没什么动静，一直处于被打压的情况。
那是因为大家都在规则范围之内玩。
而被嬴政授予了国师之位以及拥有后世见识的他，在规则范围内除了嬴政谁都不怕。
但自始至终，这些贵族都没有放下对李缘的成见。
一个民间团伙，会有那么大的手笔在秦国和五国之间干倒卖货币的事吗？
哪个脑袋正常的贵族，会在偷偷干了将纸币烧给祖宗的事后居然还流出了消息？
两件事合在一起，很明显就是又一场试探。
看着李缘的目光，甘圆知道一切已成定局。
在秦国兴盛了数百年的甘家，在他这一代走到了末路。
不仅是李缘，秦王嬴政恐怕也是默许这件事的，这更让他感到心寒。
“你确实是为了秦国好。”
甘圆说：“可我等世代贵族，怎么与那些泥腿子同朝为官？”
“你有病吧？现在朝堂上有几个泥腿子？”李缘想了下：“身份最低的就是李斯了吧？可他是在我之前就来秦国的啊！”
“老夫说的不是现在，是未来。”
李缘沉默了。
甘圆继续说道：“你是想打破贵族朝廷，另立一个朝廷吧？让老夫猜猜，你心中的那个朝廷，是由平民、商人、匠人，甚至可能是医者、农人、军卒所组成的？由他们当中的有功之人？”
“李缘，老夫承认，你的想法很好。”
“但你忘了一件事，你没给我们留活路。”
没留活路？
吕不韦他们家不是例子？
那些由贵族在后面支持起来的商行日进斗金，跟着秦国政策一起赚钱难道不是活路？
“文信侯只是个例。”甘圆冷哼一声：“至于商行，你是想让我等贵族，变成那种商贾之家？你是要羞辱我们吗？”
“你发起各郡土地整改，又在灭韩国时将南阳权贵全部革职，你下一步是什么？”
“等学宫人手足够，就把那些贵族官员都杀了？”
“还是逼迫我等交出所有土地和佃农，让我等家中真的只剩下家人，连任何下人与护卫都没有？甚至拆解家族之形，以削弱宗族力量？”
“你自己扪心自问，这叫给我们活路？”
这天聊死了……
李缘暗自摇头，问题的根源他已经明白了，还是思想。
在他们眼中，不让他们做主的朝廷，都不是正统，哪怕其他身份中的功之人爬上来了，也是异类；所不同的是，以前这样的异类很少，但未来李缘却是要大肆招揽。
同时，土地和佃农又是这些家族安身立命的本钱，而这些又都是李缘未来必定要从他们手中拿出来的。
说到底，华夏族在此之前的贵族政治结构所带来的思维惯性，让他们以为一切都应该是以贵族为中心的。
李缘爱民与否与他们无关；他们是否为‘民’才是重点。
而很显然。
在李缘眼中，他们这些贵族，不算。
“你赢了。”
看到李缘沉默，甘圆似乎也说累了，长叹了一口气：“老夫不知道大王为何会如此支持你，甚至隐隐和你一起与所有贵族之家作对。”
“但是李缘，不管你是谁、从何而来，你也只是国师。”
“百年之后，你会是下一个我。”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想明说。
甘圆颤颤巍巍的起身，走向后方的屋子。
不久后，李缘听到了一声‘哐当’声，仿佛有什么金属掉在了地上。
随后，一阵血腥味传来。
李缘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无语。
其实甘圆说得很对，至少站在那些贵族视角，确实是的。
嬴政是秦国王族，为了秦国好就是为了他家好，所以他支持自己，哪怕与其他贵族臣子作对。
可在那些贵族臣子们看来，嬴政的行为就很令他们寒心了。
这一次，两个家族的倒台以及其他一些贵族的低头结束了这件事。
但李缘并不认为他们会甘心如此。
他们只是没有掀桌子的实力。
可如果哪天，自己把他们逼到不得不掀桌子了呢？
不知何时。
嬴政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他记得，这话还是李缘有一次教扶苏时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