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懿脸色纠结，心里仿佛在做着什么抗争。
秦国现在有四座学宫了，而所有人都知道，秦国缺人、缺读书人、官员。
南阳郡，八成都是秦国调过去的管理。
很显然，秦国的统一过程中是以他们自己为主，至于招降的当地人……功臣才可以为辅，不是功臣的，你就期盼罪行少点能安稳活着吧。
而现在，秦国似乎有了一批新的人手。
可他们却没有把这些人充实在官员队伍里、以加快统一天下的进程，而是把他们投入学宫体系，想要再开两座学宫。
昭懿知道，秦国这是已经把天下看做囊中物，不急于攻灭五国，开始着重强大自身了。
兴许，是他们觉得留着五国还有点用？
比如拿五国背黑锅？
仔细一想自家的处境，昭懿心里仿佛有一个小人、把一座名为‘忠君敬祖’的大山给铲平了……
与秦国敌对，讨不到好处不说，如今楚国势弱、秦国国力一骑绝尘，天下大势已经在秦国了，现在又要被秦国国内一个家族针对？
如果与秦国为伍，兴许能赚点钱不说，昭氏身为楚国三大公族之一一旦投诚，秦王必定以诚待之，不仅昭氏不用屈辱的被秦国一个家族威胁，还能更上一层楼乃至在未来的秦国天下里占据一席之地。
看上去，这是个似乎不用考虑的选择？
“老爷！”
这时，管家走了进来汇报道：“秦国南阳郡的情报来了，又有一家富户因犯法被百姓举报，南阳郡府衙经过审理后，把那一家富户严惩了。”
昭懿愣了下，心里的天平再次回归原本的刻度。
富户犯法？百姓举报？
真是光明无比的理由啊！
可从古至今，不说贵族，哪一个富户手上没点肮脏事？
难道一旦有百姓举报，朝廷就要把那些人严惩不成？
不过是秦国人又开始对南阳郡那些权贵秋后算账了，这次只是又有一个倒霉蛋而已。
或许下一次，就不是一个富户了，而是已经被迫迁到咸阳附近的某个原南阳郡贵族，人被严惩，家财充公，土地……
昭懿深吸了一口气。
秦国终究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不，应该说那秦王与国师，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今天是南阳郡的这些贵族，明天估计是五国贵族，后天，估计轮到秦国内部的贵族了吧？
“备车，老夫要去拜访令尹，另外再给屈氏发一份拜帖，就说……”
“老爷，屈氏有点麻烦。”
管家忽然说道。
昭懿眉头一皱，屈氏不是一直挺老实的吗？虽然他们在民间那所谓忠君爱国的名声在他看来很可笑，但屈氏在面对自己和景氏的时候并没有多强硬，丝毫没有三大公族第一的气势。
“他们怎么了？”
“今日国都中有传言，当年秦国攻楚时，屈氏卖国了。”
昭懿满头问号。
当初屈氏打得可是最为用力的一个，而且这传言不是当初战后就有吗？大家不是一致认为那是秦国人用来分化楚国内部、恶心屈氏的吗？
现在既然这传言能流传起来，就证明大家至少有了点信任……难道是有证据？
“有人据说在咸阳看到了屈氏那个战死的嫡系子弟。”
昭懿深吸一口气：“立刻发动我们在秦国的所有人手，哪怕暴露一些暗子都行！务必确认此事的真实程度！”
叛国没什么；这几百年来，在战斗中临阵倒戈、甚至跳槽过好几次的事多了去了，能否被定义为叛国只是看最后谁输谁赢罢了。
屈氏也没什么；屈氏发展到如今，人口庞大无比，有人和秦国方面有关系也没什么。
可如果是屈氏嫡系子弟勾结秦国，而屈氏到如今却什么话都没说过，那这问题就大了去了。
屈氏不可能不知道那个子弟的去向，哪怕对方再聪明要假死，也不可能在战场上单独做到；再加上那场战争，屈氏打得最用心，可最后他力量保存最为完好……
这不是本身就有问题吗？
昭懿为此担忧的时候，整个楚国国都也因此陷入了巨大的动荡。
包括景氏在内众多楚国大贵族都开始发动力量，一边去秦国探查消息，一边联合隐隐防备屈氏。
三大公族之首的屈氏如果真的和秦国勾结，那楚国可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真的吗？”
王宫里，负刍听到城中传来的消息，激动得语无伦次！
如果屈氏也和我一样是秦国的人，那我的王令传出王宫指日可待啊！
内侍脸上也有着激动之色：“估计是真的，隶臣听说屈氏主宅已经闭门谢客，而其他人没一个为他们说话的，如果不是确有其事，又怎么会这样呢？”
这里所指的‘其他人’，指的是在现在在国都的那些大贵族。
至于百姓……他们在现在不算人。
负刍心潮澎湃，仿佛看到自己在秦国暗中帮助、屈氏策应下彻底掌控大权亲政的那一天。
……
屈氏主宅内走出了一个人。
周围，其他家族的探子立刻盯住了他。
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包裹走出门，眼神往远处那些探子身上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朝着王宫走去。
“这是？”
“屈原之孙，屈武。”
众人心里顿时明悟。
屈原，一个让楚国人都感到可惜的名字——他们的可惜之情来得很经典，因为屈原在世时压根不受当时楚王和朝廷的重视，直到他死后、楚国被秦国攻破国都，才有人想起这个曾经说出过刺耳良言的人。
于是人死得越久，人们对他愈发怀念。
也算是一种“经典”的可笑了。
后来，屈原的第三子在战争中被俘虏去往秦国，只剩下长子和次子还在楚国；如今的屈武，正是屈原次子这一脉。（有关屈原后代有许多种民间说法，作者这里仅采用其中一种说法）
一刻钟后，王宫南门。
当屈武来到这里时，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提前到来的大人物。
包括听到消息后快速赶来的昭氏家主和景氏家主。
除了不在国都的屈氏主脉外，其他大贵族嫡系几乎全部到场。
屈武看了看这些人，默默取下了携带的东西。
里面是一个牌位、一盏香烛。